第32章 六月的刑场 2_政法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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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六月的刑场 2

  渡船启动了,船尾泛起一簇簇白色小花,他眼睛湿润了,不停地向我们挥动手,泪水也从我脸上滴下,渡船把我们隔得越来越宽,他瘦削高挑的身影渐渐缩小,模糊了。

  我对唐无鱼说:“花溪渡口真不错。”他点头说:“对,没上鹧鸪山就受到了教育。”

  下午大约2时40分左右,我们赶到了鹧鸪山脚下,县委宣传部和当地驻军的领导早就等候在那里。我们立即乘“东风”军车往山上走,一个脸色赤红,挂中士肩章的解放军战士当我们的向导。

  鹧鸪山,由于俊俏挺拔成为当之无愧的边陲名山。

  鹧鸪山,因为那场边境冲突为我军的历史上又增添了色彩浓重的一页。

  鹧鸪山早已被世人所向往,时至今天,还是很有点烽烟缭绕的边塞感和神秘感,仿佛远古一个永恒的故事。

  我们来到当年作为部队集结地的3号坑道,但坑道口早就被水泥板封死了,据说坑道里的设备还原封不动。对当年坑道里的生活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因为我曾进入坑道采访过步兵A团的指导员。

  那是7月的一天夜里2点钟,步兵三连二百多人悄悄进入了坑道,担任预备队随时接替友邻部队的战斗。

  至此,他们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生与死只有一步之遥,英雄和烈士只存在于一瞬间。

  随着山势弯曲的坑道,闷热难耐,空气污浊,他们只能穿着裤头背心吃饭睡觉,连大小便也拉在木桶里。山下的水泵早就被炸断了,因此一个星期只能洗一次澡,一次澡每人只分配到一脸盆水。坑道里的饭菜供应也不正常,压缩饼干成了他们的主食,由于缺乏维生素,大家的嘴唇都起了血泡。他们利用黑夜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以及各种补给,有个名叫向延安的士兵夜里出去倒大便,不幸被流弹击中,永远留在了山上,伴随他身边的是一棵小小的松树,还有一封没来得及寄出去的家信。面对艰苦的生活大家都十分的乐观,认为为人民为祖国奉献吃这苦值得。

  我站在坑道口边上,久久不愿离去。唐无鱼说:“走吧。人死了就死了,他不会影响活着的人的,大家都要珍惜今天的生活就是了。”

  “两边和平十几年了,留住坑道又有什么用呢?”鲍乃乃轻描淡写地说道。

  真的没用了吗?我的内心充满疑问。

  山林里传出一阵动听的鹧鸪声,好像回答我的疑问似的。

  山路迂回,路的两边尽是林木,水泥路面却十分的干净。汽车来到七号阵地,大家纷纷往下跳。解放军中士严肃地说,大家千万不要进入阵地,因为里面还有很多弹片和没响的子弹,甚至还有刺人的骨头。

  我知道,中士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因为这里发生过惨烈的战斗。当时,几千名敌人轮番向阵地冲击,炮火把阵地的泥土都烧焦了,空气中也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指战员们没有后退半步,用鲜血和生命守住了阵地,为后续部队的反击赢得了时间。

  实际上,双方为争夺阵地都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生和死的区别,实际上没有电视报纸上吹得那样神奇。不过是累了睡着而已。”采访中,身受重伤的副指导员公立民吃力地对我说。

  由于阵地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整,它的原貌全改变了。四周都是密扎扎的小树,远近都有野藤山花,密林深处还隐约传出鸟叫声。当年我和战士谈心的地方找不到了,刘指导员站着指挥大家唱歌的那块大石头不见了,战友麦三仓牺牲的地方找不到了,班长陈小鸭因为胸膛中了两枪痛苦难忍,拔出身上的备用手枪自杀了的地方也找不到了。细心的人们,只能在阵地前堆起的松土下才能找到锈迹斑斑的子弹壳,以及锋利如刀的炮弹片。

  大家在阵地上咋咋呼呼指指点点,来回寻找英雄的足迹,好像要唤醒沉睡的先烈似的。我坐在阵地前,耳边又响起了刘指导员“身子倒下去,理想站起来”的激情演讲,想起了班长自杀时沉闷的枪声,想了战友麦大仓死前圆睁的双眼以及生前朗朗的笑声,禁不住心潮澎湃,眼泪又悄悄地流下来。

  几只壮实的松鼠从我面前走过,几乎每一只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好像认识我似的。

  羊从政走过来拍拍我的头说:“不要想哪些了,有个名人说过:记住死去的人,忘过身边的人,你会后悔的。”

  鲍乃乃说:“忘了,全忘了,没有人记得烈士过去的光荣与梦想了。”

  我一把推开他大吼道:“放你娘的狗屁,滚!”

  鲍乃乃愣愣地看着我,大家也愣愣地看着我,谁也不说话,只有山风在呼呼作响。

  我们终于登上了鹧鸪山主峰阵地。这块昔日生灵呜咽,刺刀见红的平台,今天平静得如绿色的海洋。周围无边的林海环绕着我们,大家互相搀扶着,站在陈旧的水泥碉堡中央,惊叹主峰的无比美丽和壮观。往前看,眼皮底下是A国挺拔的山峰,秀丽的村庄,静谧弯曲的河流;往后看,身后不远处就是连成一片的绿色田野,油画般的村庄,以及闪着白光的小河。天蓝得让人误以为是深不可测的海底,没一丝云彩,折射出的无数根蓝线,几乎把人的双眼刺瞎。曾被削去了脑袋的树木,不知何年又长出了粗壮的树梢,和漫山遍野的树林一起郁郁葱葱,生机无限。原先被炮火烧得光秃秃的山坡上,也参差不齐地长满了松树,时不时有鸟群从树林里飞起,叽叽喳喳地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又鱼贯扑入山林。昔日生与死的呐喊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烈士的身影也永远嵌入了莽林里,唯有精灵般的山风,用温顺清新的臂膀,一遍遍地抚摸着山林……

  我们呆呆地看着,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亲爱的英雄们,你们看到身边的美景了吗?

  亲爱的烈士们,你们看到自己的理想变成了现实了吗?

  要不是解放军战士深沉的解说,实在难以让没有参加过战斗的同行们联想起当年不朽的勇士,联想起残缺军旗下高大的英雄形象。

  当英俊的解放军中士宣布参观结束时,唐无鱼便带头说:“战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忘记了战争。”。

  大家异口同声地附和道:“说得对。”

  羊从政拍着胸部说:“和平生活来之不易。回去后,我要把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退伍军人安排好。”

  随行的解放军战士和县委宣传部的领导热烈鼓掌。我们也跟着热烈地鼓掌。

  我怀疑羊从政“立竿见影”的做法,他能履行诺言吗?

  夕阳染红了鹧鸪山。返回的路上,我们在解放军战士的指挥下,情不自禁地大声歌唱“我的祖国”。此刻,山下不远的村子简朴寂静,炊烟袅袅,牧童吆喝,狗犬鸡鸣,在田野劳作的农人扛着农具踏着淡金色的土地往家里走去……

  “和平真好!”不知谁喊了一声。

  唐无鱼激动地对我说:“我们来对了,亲眼看一看就是不一样啊。”

  回到县里后,我向钟书记作了详细的汇报,并建议继续派干部去参观。钟书记却说,以后不组织干部去参观学习了,因为有人写信到市委纪委告你们公款旅游。

  我说,这是县委集体决定的,文件早就下发到乡镇了,你说怎么办?

  钟书记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大家想去也可以,费用自己出。

  元旦前,县委决定再次组织乡镇一把手去鹧鸪山参观学习,可没想到竟没有一个领导报名。他们的理由是工作很忙抽不开身,气得带队的组织部长向多银拍桌子骂娘。

  羊从政没有食言,回来后把乡里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战的退伍军人安排在乡里的瓜菜收购站工作。

  早上,我刚进入办公室,牛山歌就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亲切地问:“怎么样,工作有困难吗?”我站起来立正敬礼:“报告书记,没什么困难,就是有困难也不能说有困难。”他立即严肃起来还礼道:“嗨,你的报告词错了,书记前面应该加上个副字。”我听了哈哈大笑,他也跟着哈哈大笑,好像青蛙叫似的。

  此时,用人逢喜事精神爽来形容牛山歌最合适不过了,因为昨天他当上了县委副书记分管组织工作。

  牛山歌个头不高,黑脸,理平头,右眼瞎,喜欢穿军装,左腋下常常夹个黑皮包,见到上级领导总是“啪”的一声立正敬礼,上级领导以为他当过兵养成了老习惯,便摆摆手笑着说:“嘿,老牛,还是老军人的样子!”

  实际上,牛山歌没当过兵,甚至连一天民兵都没当过。

  他十六岁就进了县马戏团跟着师傅黄荀蛋耍猴子,十九岁那年,在一次演出中,他手中的驯猴铁棍子不慎碰疼了猴子的****蛋,正处于发情期的公猴疯了,径直往前一扑,咬伤了正在舞台上表演魔术的女演员。和女演员有着暧昧关系的老板非常生气,第二天就把他开除了。

  在舅舅的帮忙下,两个月后他顺利地调入石龙乡当了乡长助理。那时舅舅是县食品站的站长。再后来,他用十八年的时间当上了副乡长、副书记、乡长、书记。漫长的基层工作经历,成了他酒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说的历史。

  的确,他的乡官当得提心吊胆,一路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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