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上访 2_政法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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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上访 2

  常委开会讨论他的任命时,我对钟书记说:“老蔡这个人还是称职的,干吗还是把他调走呢?”钟书记口气坚定地说:“这样的鲁夫干下去会出事的,给他一个位置也是对他工作的承认嘛。”

  县委组织的“反腐倡廉学习教育”进入了“亲身实践”阶段。所谓“亲身实践”就是干部进监狱坐两天牢,亲自感受服刑生活的味道,提高思想认识,筑固防腐防线。

  这个方案是县委纪委制订的,一出笼就受到了许多干部的质疑。羊乡长大声嚷起来:“我们怎么一夜之间成了腐败分子,有没有搞错啊。”

  乡党委书记鲍乃乃晃着圆脑袋说:“如果没犯错误的干部都去坐牢,国家得建多少监狱呢。”

  我也想不通,认为这种侵犯干部人身自由的行为有悖于法律。

  我曾试图说服县委的主要领导放弃这种学习方法,但没有成功。

  那天,我去请示县委一把手,还没等我坐下,钟书记就似乎明白了来意并语气坚定地说:“你看怎么办?年年学习,月月教育,几乎每天都有警示,但我们干部队伍中的腐败分子还是屡屡出现。再不想点办法,我们的干部队伍就彻底完了。”

  我说,反腐败是一项治党治国的长期任务,主要靠提高干部队伍的素质,提高公民的民主意识,靠法律和监督机制来解决。

  钟书记严肃地说:“这我明白。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咱们不妨来点新的办法,你要支持县委的决定啊!”

  我说,我担心影响不好。

  钟书记把脸沉下来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试试看吧。”

  离开办公室时钟书记又提醒说:“回来后,干部都要写心得体会,到时我是要检查的。”

  钟书记当两届县委书记了,经验老到魄力过人,早就听说要提副厅了。

  按照县委的规定,乡(镇)党政机关股以上干部,村委会的书记村长都列入了“体验生活”的范围。我是刚来到响水乡里蹲点的县委领导,原本不在“改造”的行列。但鲍乃乃说,你是,是来蹲点的,我们在哪里你就要蹲到哪里。你不去我怎么敢带他们走啊。

  我不以为然地说,去就去,大不了跟你们一同吃点苦。

  通过非正常渠道去坐牢并非那么容易。

  出发前的晚上,鲍乃乃给公牛岭监狱办公室的王主任打电话,王主任听说响水乡十几个干部要来坐牢,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了足足两分钟,然后才结巴起来,说:“你们……是……脑袋……进水啦……胡闹!”说完就“啪”的一声放下电话。

  鲍乃乃又和监狱的政委联系,政委听说后很高兴,说:“你们来吧,我们地里的活正需要人干呢,不过你们来了可不能待两天就走喔,至少要住上个把星期把地里的活干完吧,否则就别来了。”

  鲍乃乃发牢骚说,去不了拉倒。

  鲍乃乃协调不下去,我只好亲自和刘监狱长联系了。

  刘监狱长和我是同一个师的老战友,1979年在西南边境我们同在一个训练基地搞兵种合练,都是连长,转业时靠关系进了司法系统,后又提拔到公牛岭监狱当了主官。

  公牛岭监狱虽然是省直单位,但坐落在我们县内,平时他们有什么事都请政法委帮忙,县里在土地人力财力方面都给过支持。因此,刘监狱长在电话里很客气地说:“呵,父母官嘛,你们来吧!”

  刘监狱长又说:“女同志就不要来了,实在腾不出床位来了。”

  公牛岭监狱设在一座大山脚下,占地三百多亩,高墙电网,四周设有岗楼,持枪的武警日夜守卫,路过的行人远远看见就心里发憷。据说监狱里现有七百多名服刑人员,大部分是经济犯罪分子。

  大巴车赶到监狱时已经是11点钟了,刘监狱长站在大门口迎接我们。他一见面就拍着我的肩膀说:“嗨,钟书记真行,是我想也不敢想啊。”接着他把监狱的情况给大家作了简单的介绍,再具体地强调了几点安全,然后又是拍拍我的肩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坐上小车上市里开会去了。

  车子开动时,他摁下车窗又对我说,有什么事尽管找董副监狱长,我都交代好了。

  至此,我们的双脚已经踏进了监狱。

  我们排队进入办公室,董副监狱长笑眯眯地给大家发一套囚服,一套洗漱工具。董副监狱长的嗓音很粗,说:“大家要保管好这些东西,走的时候还要交回来哇。”

  鲍乃乃说:“这些东西用过了还要它干吗?”

  董副监狱长肯定地说:“要,下次有人来发给他们用。”

  鲍乃乃对着我伸了一下舌头。

  样子很像某个笑星的董副监狱长很热情,陪着我们一起吃午饭。午饭非常简单:八个人一桌,两碟白菜,两碗萝卜干,一盆红烧豆腐,一小桶清汤。董副监狱长见大家吃不下饭就很抱歉地说:“原来刘监狱长想给大家加几个菜的,考虑到你们是来体验生活的,所以就改变了,大家只好忍一忍了。”说完,董副监狱长抱拳向大家道歉。

  羊乡长说,犯人平时就吃这样的饭菜吗?

  董副监狱长不假思索地说,对,基本上是这样。

  董副监狱长又补充说,比上世纪50年代经济困难时期好多了。

  大家用比平时快得多的速度草草吃完饭。

  我们列队进入服刑人员的生活区,只见大约二十来个囚犯在操场等候我们,他们都理着光头,一律穿灰色囚衣,看上去都很年轻。他们用惊奇的目光注视着大家,有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囚犯轻声说:“怎么一下子来那么多人啊!”

  原来他们是来带大家去找房间的。也就是说这两天,我们要和囚犯同吃同住同劳动。囚犯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接过我们手中的洗漱用具,然后又主动地站在我们的面前。刘副监狱长用下口令的语调说:“大家没什么问题,就快去认房间吧。”

  突然有个囚犯指着我们说:“他们为什么不理光头,不公平啊!”站在刘副监狱长身边的一个高个子警察立即严肃地说:“妈的,理不理光头我们老大说了算,关你屌事啊!”那囚犯听到训斥立刻低下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公牛岭监狱的牢房是20世纪60年代修建的,每个房间不足十平方米,站在里面感觉很压抑,四周的墙壁很旧,墙上还掉了几块水泥灰,露出红砖的内墙。木架床旧得发黑,用手一扶就摇摇晃晃,好像要掉下来似的。

  我住在“222”房间。房里的简洁程度,超出了我最大胆的想象。三张木架床住满了人,发黄的衣柜靠墙边摆着,又矮又小的板凳统一放在床底下,在房里来回走动几乎要侧着身子,脏兮兮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在衣柜的右侧,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气味,一面不大的镜子挂在门后,让我联想起兵营生活。

  我担心干部睡不好,就去羊乡长的房间看看,刚走到三楼“307”房门口,一个理光头的麻脸汉子挡住了去路。他翻了翻眼珠子,大声质问:“你是什么人,不准随意走来走去的。”

  我说,我刚来不太清楚。

  他横了我一眼,又说:“今后有什么事都要问我。”

  我正想教训他,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干警就走上来揪着他头发大声骂道:“金老大,你找死啊!”

  金老大立刻低下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长着娃娃脸的干警用力踹了金老大一脚,他差点摔在地下。

  长着娃娃脸的干警对我说:“别理他。他已经是三进宫了,自称是这里犯人的老大。”

  羊乡长的房间靠着厕所,坐在床上就能闻到恶心的臭味。羊乡长说,房子又闷又热,连个风扇都没有怎么睡。我说,能不能换个房间。

  一个文身的囚犯立即站起来说,别问了,换房子要刘监狱长亲笔批。

  羊乡长说,算了吧,我忍一下吧。

  回到房间,只见鲍乃乃正在床上叠被子。这是一张囚犯用过的被子,已经褪色成灰白了。正是这床白里透黑,边角沾满黄斑色的被子,鲍乃乃只盖了两夜就一辈子也心有余悸,因为这床被子曾是一个强奸杀人犯用过的,前个月因肝癌死了。当然,这消息是鲍乃乃下铺一个姓杨的囚犯在我们离开监狱时说的。

  大概是为了照顾老战友,刘监狱长给了我一床新的黄色被子,一个新的军用水壶,以及新的毛巾牙刷牙膏拖鞋。鲍乃乃开玩笑说,还是县委领导待遇好啊。

  下午,董副监狱长安排我们去打扫猪圈。原本负责养猪的几个囚犯见到我们,立即就将扫把交到我们手里,然后站在边上对我们指手画脚,好像他们就是领导似的。有个长三角眼自称组长的囚犯大声对我们说:“老老实实干,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领导了,想评上先进我说了算。”羊乡长像受了污辱似的叹道:“妈的,真是虎落平阳受犬欺呀。”

  当我们把一百多个猪圈用水冲洗干净,已经累得够呛了。

  晚上10点准时熄灯,可我一直睡不着,同室三个囚犯也睡不着,尽管他们挖了一天的鱼塘实在很累,其实他们很想和我们聊天可又不愿开口。鲍乃乃不断地辗转反侧,睡他上铺的囚犯问,动来动去干吗?

  鲍乃乃说,身上奇痒,好像床上有小虫子似的。

  睡我上铺的囚犯说,不可能,前两天才喷了“六六”粉。

  睡他上铺的囚犯又说:“痒几天就没事了,我在这里睡六年了,现在虫子咬了身上也不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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