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瞄准世界方舟的第一防线
它们来了，就在这一切的前方，从如海一样涌动的深空里携着无情的冰冷而来。
原始，而又古老，来自虚空的彼岸，在抵达我们的太阳系前它们便已经跨越了成千上万光年，这些事物仅仅是其自身的存在，就像一部厚重的历史，在它的面前，人类的文明短的就像一张随手撕下来的杂志扉页，所有的精彩都记录在短短几百字/年间。
而我们就要以这份单薄面对如此的厚重，我们知道它们会来，所有人，我们也都无数次地想象过，甚至期待过，但真正于正面与之相对，亲眼用眼睛看到那片人工的“星团”时
“那就是它们的世界方舟吗？”
阿尔冯斯上校看着侦查的情报传来的图景，喃喃着说了一句废话。可不仅是他，从舰桥的指挥官，到战情甲板的军人，齐装满员后热情高昂的导调组与炮术组成员们，也都凝望着那从黑暗里显露出的一线鱼肚白——然后，从星火号再到第一防线上所有的流火级与耀斑级载人主力舰的所有人几乎都同时屏息凝神，将这有史以来见过最庞大人造物的照进心中，让自身的灵识都因此撼动。
我们都已知道，庇护方舟像一个标志但放大到2.4公里宽，近八百米高的原木块，而24公里直径的世界方舟却有着与庇护方舟的简洁风截然不同的橄榄状曲线。虽然远观都是巨型飞碟，可世界舰却是如此巨大，大得仅仅做一个缩略便能让直面它的军人感到喘不过气，停在这里的八百多艘船只加起来也许能塞进对方的一层，是的，因为在近距离拉大之后，人联便能够看到世界舰外表如镂空一般的结构——
它并不是一个庇护方舟那样的完全实体，而是外壳上遍布数百米粗并彼此交叉的白色冰骨，冰骨之间充满了缝隙，如同某种手工的编织物，但放大了无数倍。根据估算，这些交叉的缝隙大小往往都有三公里以上，这与其到达太阳系时观测到其释放出其他方舟的表现吻合。只有透过这些缝隙，才能看到世界舰内部的具体环境，在一层冰骨的编织物下还有另外一层，而最终的内里才有了真正坚实的结构，如果剥离开外层环绕的交叠支架，内核大概是一个十公里左右的岛型结构。
外部完全由冰骨组成的世界舰通体雪白，每一处细节都充满了几何的美感，那些交叉的支架一定达到了某种高度的力学平衡，就像星球一样稳固，又像一个美丽的艺术品，这种感觉与人联对阿尔法的大部分印象都完全不同，或许这便是它们曾经的模样。
正是这一切让目睹它的人发自内心地感到一种触动，这是人类对宏伟之物本能的敬重。平心而论，人联并不是没有比这更大的构造，比如火星的火卫一便有四十公里宽，特区主星系许多太空城也都建立在百十公里的星球裂解地块上。可是这些终究是借了宇宙的力，就像人不会拿舰船与山脉相比，人联最庞大的人工结构物非作为文明象征物的永恒之城莫属，但直径不过两公里出头，连庇护方舟都远不如的人联首府终究只是个大点的空间站，大约也只能镶嵌在世界舰的某个孔洞里。
文明之舟踏空而来，更兼巡游之舟左右相伴，十万年的厚重隔着屏幕冲击到舰队军人的心中，他们唯有深呼吸以鼓起心气，指挥官更是直接停止对世界方舟的近景观察，因为再这么下去他们的信心都要动摇了。
“这艘船也将和之前的那一切一样！”
舰长接入广播，类似的话语在整个第一防线间流传，他号召士兵们，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那就没有停在眼下的理由。
“它们的目的地是我们的太阳系，那它们也将留在这里，并永远不用再离开——地球的夜空中将再度多几颗星辰，那将是我们送给故乡的礼物！”
炮手王瑞少尉面前的视觉缩放，转以数字为象征概括，干扰素计算距离并调整火控，指示目镜上，由八条线轴和三个移动的环圈所组成的射击界面在随少尉手里的万向球和遥感而不停变换。舰长的话已经映入脑中，他鼓励士兵们回想起他们之前打的每一场战斗，回想起以火热的斗志与冷酷的决心共同将毁灭带给敌人的那种感觉，找回它，并如此前一样投入到现在——
他们找到了，所以此时的舰队战列线上，四百多艘黑子级正在微微摇晃自己的身躯，由炮手所控制的舰首微小喷口不断点亮，带动这些交错排位的轴炮船对准选定的目标。人联军事史上也从未有过如此的景象，宏大的战列线蔓延几百公里，引擎的灯火连成一片，炮门早已开启，在自己与敌人之间只有一片虚无的空间。
“全舰队。”
这声音，来自于防线指挥官，并响彻于所有舰船。
“开火！”
同一瞬间，误差不超过零点一秒，包括少尉在内扣动了扳机，四百八十架黑子级的前端亮起光芒，而船身却齐齐向后震退，整条战列线都因此向后平移了一截！
炮弹带着闪光飞向了遥远之处的光团，整齐地，以战列线的姿态进行了一轮齐射。所有轴炮共同喷发，如同向前推出去了一堵光墙——宽几百公里的墙壁。三万公里的距离就算是千分之九光速的实弹也要飞上好一会，而第一波炮弹还未到达时，少尉他们已经检视了一遍电容和弹药，然后向着目标再度扣动扳机！
轰！
轴炮舰的船内，因着主炮的开火，巨大的后坐力直接传达于与炮管融合的龙骨，固体传声让爆鸣响彻舰船。船体后半段的弹仓里，圆柱状的碳化硅炮弹就像塞进左轮枪的弹仓一样装填进去，然后激发，再装填，再激发。虽然这场战斗才只是开始，而每艘船都补给了近千发炮弹，但战列线就像害怕炮弹用不完一样，黑子级从一开始就火力全开，十字排布的六门主炮成对开火，如果说一开始还能实现标准的齐射的话，但在几轮的射击后，战列线就变成了各自的演奏，每名炮手找准各自的目标，然后以最快速度射击！
而指挥官们完全没有调度齐射的意愿，因为齐射只有在集火时才能起效，而集火的前提是目标足够近。因为炮弹的速度终究达不到光速，三万公里超过十秒的弹道汇集成一团，于敌人来说反而有机会躲避。而另一个原因就是，眼下根本没人觉得有这个必要。
因为几乎维持一秒一发的炮击乘以四百八以后，火力的密度已经看得心有预估的指挥官们自己都要傻眼了！这里许多军官也都曾经以见习的身份参与过ueg的战斗，见识过上百艘战列舰火炮怒吼的惊骇场面，但时过境迁，彼时的场面与自己这一旅偏师相比都是小儿科。万炮齐发，催城裂国！轴炮弹幕不仅快，而且更狠，五百毫米口径的炮弹飞出去可比那些刺猬小炮来得生猛，这也让继承了刺猬炮传统的耀斑级在如今的场面越显尴尬。
对于务实的指挥官来说，既然已经远离战场，不如将那些小炮都卸下，安心做战场母舰来得有价值。
炮弹已经飞出，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但那堵光墙冲进阿尔法的船团中后，石沉大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更有几万公里外，遗留在敌军路径边的侦查器看到大量的炮弹飞过，它们没有命中所以直接穿透。这不难理解，毕竟哪怕是世界舰在宇宙的尺度也不过砂砾，瞄准砂砾打不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干扰素仍然从炮弹数量的减少看出了至少三位数的命中。
令人满意，也令人在意。不过所有军人都知道这会是一场持久的作战，所以只是炮击不停。不求杀伤，舰队只是想要刺激敌人的下一步行动，然后做出后续的安排。但，敌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从等待开始，他们硬生生地挨了已经十几波，有记录超过四位数的炮弹。这些数量如果换在此前的战斗，落在几艘方舟上早已凭借暴力硬打掉几艘了，指挥官们能按捺得住没有消灭任何目标的现实，但他们不相信外星人真的一点动作都没有。
“通知侦查船团，能否尽可能抵近观测，或者传达回炮击效果的实际画面？”
侦查船团并未立刻回应，就和耀斑级们一同部署的紫水晶级上，经过短暂的商讨，数名飞行员坐进了量子舱室。通过舱室与一架猫眼石的量子对接，戴上头盔的飞行员视线立刻见侦察机之所见。
世界舰周围有着前所未有密集的母舰集群，以及护卫的猎群，远距离观测上布满了能量与运动信号，仅仅是作为战术观察引导攻击已经相对足够，但要获得打击效果反馈，就必须让飞行器贴近，起码近到百公里或者更近。四架猫眼石在飞行员控制下改变航向朝着敌群飞去，它们伪装成陨石的动作惯性航行一段时间，然后再短促地改道加速一次，只留下一点热量装在熔融的散热罐里丢出去做诱饵目标。就这样它们一点点接近，漆黑的深空已经不能再提供掩护，在进入敌群前猫眼石启动了机体的光量子隐形幕布。
隐形啥都好，就是耗能加生热，所以一旦开启，所有的热量都只能暂时储存在机体内，在烧毁内部前有大约一小时的极限时间，如果这个过程还在机动那就会骤减到甚至十分钟。不过足够了，前方，数量众多的鬼眼飞船尾部拖拽的粒子流把周围宙域照得明亮，庇护方舟的船体周身也裂开沟壑放出能量，这些让这些飞船能够顶着如此大的质量左右机动——飞行员甚至都不敢相信，因为这些母舰居然真的在机动，虽然这样做对它们来说并不容易，但是由于人联舰炮距离遥远，它们有好几秒的时间飘离原地。慢一点，几公里，但也足够一大波炮弹擦边而过了。
这，怎么可能？
接到这个消息的舰队指挥官首先是不相信，因为阿尔法从未展现过这样的能力，要塞地球没有，之前也没有，厚重的方舟本不擅长机动，而要观测成百上千亚光速炮弹的弹道，就算是人联有着量子ai的辅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一连串的实弹炮弹轰击到了侦察机前方的一艘鬼眼，印证了这个不容易，总算让人心里得到了安慰。内殉反应爆炸的实弹放出蓝光，动能释放如同引爆了一颗小蘑菇蛋，鬼眼船体上被震碎的冰骨如雪片般飞射，其中一块居然好死不死擦过一架猫眼石船体，虽说是碎片，但比猫眼石本身还大，直接让机体含恨当场，炸成一朵烟花。
“该死！”
飞行员的懊恼是没用的，这就是此前不愿抵近侦察的原因，进入炮火纷飞的战场，一万个小心就有十万个意外。但现实不因为意外停止，只能祈祷外星人没有发现这在它们船边的焰火究竟是什么。而更重要的是，它传达了两个信息。
第一，就是弹幕在准确命中，并不是真的无效。
第二，就是敌人采取了行动，不过是此前意想不到的。它们在闪避，虽然不是所有，但承受十几发炮击好过几十发的弹幕，展现出了一种十分高级的战术智慧。
但，指挥员们虽然见到了结果，可是依然不敢置信，因为在人联获取的阿尔法典籍情报，以及对其技术能力的分析显示，阿尔法事实上并没有人类意义的计算机，即便是典籍也是和子民们一样的改造生物，以其脑力代替演算，而这是无法与人联的量子计算相比较的。
一定有什么别的变动，是情报所未能提供的。不过虽然损失了一艘侦察机，但还有三艘，它们灵活地穿过外围的母舰，躲过己方的炮弹，保持着数十公里的距离并躲避母舰周身的强大电磁场。汗水从飞行员的额头和后背流出，巨大的压力来自于他们眼前飞过的方舟，以及从方舟身躯的裂隙中灵活脱出的鲎形船——这也是个发现，敌人放出鲎形船了，应该是其反击的信号。
几乎每一艘方舟身上都有鲎形船飞出，然后魔鬼鱼身上又放出了数量众多的飞碟。侦察机将一切如实上报，然后他们做了个冒险的决定，猫眼石决定继续深入，前去一探世界舰的真容，看看在鸟巢状外壳的内里，究竟是一番怎样的景致。
“长官，我知道目前还只是试探。”
眼见无穷炮火奔向敌阵，由于距离却开始被敌人闪避，零星的攻击难以奏效，参谋官说出了他的建议。
“让侦察机为引导，舰队全部火力集中于世界舰，以它的体型应当不具备闪避的能力。”更别说，“世界舰是阿尔法的核心，也是会战的核心，将它摧毁便是胜利！”
“这艘巨舰还没有表现任何能力，我们对它的防御或攻击方式都不清楚。”就算是慎重的人也全力支持，“我们正应当以作试探。”
这建议立刻得到了执行，由侦察机自身为定位，战列线的炮火一转方位，上千枚流星被集中于一点脱膛而出！虽然一颗炮弹相对于这些巨舰是孱弱的，但我们也已经知晓，只要有正确角度射入的一发就甚至足以对庇护方舟产生威胁，而这个数字如今被提到了四位数——舰队军人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能够正面接下这些炮弹的存在，巡游和庇护方舟姑且还能凭着距离躲过，但这个24公里直径的岛屿没这个可能！
哪怕有十秒的延迟，但除了引力航行，世界舰根本没有展现丝毫的机动性，它身上甚至没有庇护方舟的那种粒子流。可以理解，要推动如此巨大的质量，几乎任何常规航行都是不具备成本的，就算炮弹到来给它留下了十秒空隙，除非引爆一颗大当量核弹，否则拿什么推动19亿吨的东西？
第一波次距离六秒——“侦察机报告，世界舰并无动作。”
“后续射击跟上，不要停下！预备反物质爆弹，初次打击有效，就将所有的爆弹全都送过去！”
距离四秒——“侦察机侦测到大量方舟向世界舰靠拢！”
“它们要干什么？难道这些母舰想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挡？”
那是不可能的，弹幕锁定，从战列线开始形成了一道极为精密的光墙，精确度之高，在直线上弹幕恐怕完全覆盖了世界舰！能做到这点完全有赖于冒险贴近的侦察机，是舰队如今体系的优点，而它如今再度证明！
“我们需要更多的侦察机进入集群。”阿尔冯斯上校肯定地说道，“而它们甚至不会知道自己...”
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上校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得侦测画面，忽然被一道强烈的亮光给彻底遮蔽！
遥远的世界舰旁，距离碰撞只有一瞬，那是不可能反应过来的距离。炮弹的集群由于精准已经变得相当密集，带着全部舰队军人，无论是第一防线还是后面观战的所有人的期望，以及汇集到世界舰身边的众多母舰的注视——巡游方舟的那颗鬼眼亮起红光，庇护方舟的轮盘已经转动，而这艘世界舰外表镂空的结构间，也亮起了璀璨的光芒。
粒子射线组成的洪流，数以百计，集中爆发于世界舰的身前，与弹幕的光墙相向而行，粗大的射线照射进炮弹，炮弹也扎堆飞进射线，彼此交融。
当最终寥寥的弹幕在世界舰身上炸出微不足道的光辉时，指挥官们的心中，似乎有某种东西被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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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而又古老，来自虚空的彼岸，在抵达我们的太阳系前它们便已经跨越了成千上万光年，这些事物仅仅是其自身的存在，就像一部厚重的历史，在它的面前，人类的文明短的就像一张随手撕下来的杂志扉页，所有的精彩都记录在短短几百字/年间。
而我们就要以这份单薄面对如此的厚重，我们知道它们会来，所有人，我们也都无数次地想象过，甚至期待过，但真正于正面与之相对，亲眼用眼睛看到那片人工的“星团”时
“那就是它们的世界方舟吗？”
阿尔冯斯上校看着侦查的情报传来的图景，喃喃着说了一句废话。可不仅是他，从舰桥的指挥官，到战情甲板的军人，齐装满员后热情高昂的导调组与炮术组成员们，也都凝望着那从黑暗里显露出的一线鱼肚白——然后，从星火号再到第一防线上所有的流火级与耀斑级载人主力舰的所有人几乎都同时屏息凝神，将这有史以来见过最庞大人造物的照进心中，让自身的灵识都因此撼动。
我们都已知道，庇护方舟像一个标志但放大到2.4公里宽，近八百米高的原木块，而24公里直径的世界方舟却有着与庇护方舟的简洁风截然不同的橄榄状曲线。虽然远观都是巨型飞碟，可世界舰却是如此巨大，大得仅仅做一个缩略便能让直面它的军人感到喘不过气，停在这里的八百多艘船只加起来也许能塞进对方的一层，是的，因为在近距离拉大之后，人联便能够看到世界舰外表如镂空一般的结构——
它并不是一个庇护方舟那样的完全实体，而是外壳上遍布数百米粗并彼此交叉的白色冰骨，冰骨之间充满了缝隙，如同某种手工的编织物，但放大了无数倍。根据估算，这些交叉的缝隙大小往往都有三公里以上，这与其到达太阳系时观测到其释放出其他方舟的表现吻合。只有透过这些缝隙，才能看到世界舰内部的具体环境，在一层冰骨的编织物下还有另外一层，而最终的内里才有了真正坚实的结构，如果剥离开外层环绕的交叠支架，内核大概是一个十公里左右的岛型结构。
外部完全由冰骨组成的世界舰通体雪白，每一处细节都充满了几何的美感，那些交叉的支架一定达到了某种高度的力学平衡，就像星球一样稳固，又像一个美丽的艺术品，这种感觉与人联对阿尔法的大部分印象都完全不同，或许这便是它们曾经的模样。
正是这一切让目睹它的人发自内心地感到一种触动，这是人类对宏伟之物本能的敬重。平心而论，人联并不是没有比这更大的构造，比如火星的火卫一便有四十公里宽，特区主星系许多太空城也都建立在百十公里的星球裂解地块上。可是这些终究是借了宇宙的力，就像人不会拿舰船与山脉相比，人联最庞大的人工结构物非作为文明象征物的永恒之城莫属，但直径不过两公里出头，连庇护方舟都远不如的人联首府终究只是个大点的空间站，大约也只能镶嵌在世界舰的某个孔洞里。
文明之舟踏空而来，更兼巡游之舟左右相伴，十万年的厚重隔着屏幕冲击到舰队军人的心中，他们唯有深呼吸以鼓起心气，指挥官更是直接停止对世界方舟的近景观察，因为再这么下去他们的信心都要动摇了。
“这艘船也将和之前的那一切一样！”
舰长接入广播，类似的话语在整个第一防线间流传，他号召士兵们，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那就没有停在眼下的理由。
“它们的目的地是我们的太阳系，那它们也将留在这里，并永远不用再离开——地球的夜空中将再度多几颗星辰，那将是我们送给故乡的礼物！”
炮手王瑞少尉面前的视觉缩放，转以数字为象征概括，干扰素计算距离并调整火控，指示目镜上，由八条线轴和三个移动的环圈所组成的射击界面在随少尉手里的万向球和遥感而不停变换。舰长的话已经映入脑中，他鼓励士兵们回想起他们之前打的每一场战斗，回想起以火热的斗志与冷酷的决心共同将毁灭带给敌人的那种感觉，找回它，并如此前一样投入到现在——
他们找到了，所以此时的舰队战列线上，四百多艘黑子级正在微微摇晃自己的身躯，由炮手所控制的舰首微小喷口不断点亮，带动这些交错排位的轴炮船对准选定的目标。人联军事史上也从未有过如此的景象，宏大的战列线蔓延几百公里，引擎的灯火连成一片，炮门早已开启，在自己与敌人之间只有一片虚无的空间。
“全舰队。”
这声音，来自于防线指挥官，并响彻于所有舰船。
“开火！”
同一瞬间，误差不超过零点一秒，包括少尉在内扣动了扳机，四百八十架黑子级的前端亮起光芒，而船身却齐齐向后震退，整条战列线都因此向后平移了一截！
炮弹带着闪光飞向了遥远之处的光团，整齐地，以战列线的姿态进行了一轮齐射。所有轴炮共同喷发，如同向前推出去了一堵光墙——宽几百公里的墙壁。三万公里的距离就算是千分之九光速的实弹也要飞上好一会，而第一波炮弹还未到达时，少尉他们已经检视了一遍电容和弹药，然后向着目标再度扣动扳机！
轰！
轴炮舰的船内，因着主炮的开火，巨大的后坐力直接传达于与炮管融合的龙骨，固体传声让爆鸣响彻舰船。船体后半段的弹仓里，圆柱状的碳化硅炮弹就像塞进左轮枪的弹仓一样装填进去，然后激发，再装填，再激发。虽然这场战斗才只是开始，而每艘船都补给了近千发炮弹，但战列线就像害怕炮弹用不完一样，黑子级从一开始就火力全开，十字排布的六门主炮成对开火，如果说一开始还能实现标准的齐射的话，但在几轮的射击后，战列线就变成了各自的演奏，每名炮手找准各自的目标，然后以最快速度射击！
而指挥官们完全没有调度齐射的意愿，因为齐射只有在集火时才能起效，而集火的前提是目标足够近。因为炮弹的速度终究达不到光速，三万公里超过十秒的弹道汇集成一团，于敌人来说反而有机会躲避。而另一个原因就是，眼下根本没人觉得有这个必要。
因为几乎维持一秒一发的炮击乘以四百八以后，火力的密度已经看得心有预估的指挥官们自己都要傻眼了！这里许多军官也都曾经以见习的身份参与过ueg的战斗，见识过上百艘战列舰火炮怒吼的惊骇场面，但时过境迁，彼时的场面与自己这一旅偏师相比都是小儿科。万炮齐发，催城裂国！轴炮弹幕不仅快，而且更狠，五百毫米口径的炮弹飞出去可比那些刺猬小炮来得生猛，这也让继承了刺猬炮传统的耀斑级在如今的场面越显尴尬。
对于务实的指挥官来说，既然已经远离战场，不如将那些小炮都卸下，安心做战场母舰来得有价值。
炮弹已经飞出，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但那堵光墙冲进阿尔法的船团中后，石沉大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更有几万公里外，遗留在敌军路径边的侦查器看到大量的炮弹飞过，它们没有命中所以直接穿透。这不难理解，毕竟哪怕是世界舰在宇宙的尺度也不过砂砾，瞄准砂砾打不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干扰素仍然从炮弹数量的减少看出了至少三位数的命中。
令人满意，也令人在意。不过所有军人都知道这会是一场持久的作战，所以只是炮击不停。不求杀伤，舰队只是想要刺激敌人的下一步行动，然后做出后续的安排。但，敌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从等待开始，他们硬生生地挨了已经十几波，有记录超过四位数的炮弹。这些数量如果换在此前的战斗，落在几艘方舟上早已凭借暴力硬打掉几艘了，指挥官们能按捺得住没有消灭任何目标的现实，但他们不相信外星人真的一点动作都没有。
“通知侦查船团，能否尽可能抵近观测，或者传达回炮击效果的实际画面？”
侦查船团并未立刻回应，就和耀斑级们一同部署的紫水晶级上，经过短暂的商讨，数名飞行员坐进了量子舱室。通过舱室与一架猫眼石的量子对接，戴上头盔的飞行员视线立刻见侦察机之所见。
世界舰周围有着前所未有密集的母舰集群，以及护卫的猎群，远距离观测上布满了能量与运动信号，仅仅是作为战术观察引导攻击已经相对足够，但要获得打击效果反馈，就必须让飞行器贴近，起码近到百公里或者更近。四架猫眼石在飞行员控制下改变航向朝着敌群飞去，它们伪装成陨石的动作惯性航行一段时间，然后再短促地改道加速一次，只留下一点热量装在熔融的散热罐里丢出去做诱饵目标。就这样它们一点点接近，漆黑的深空已经不能再提供掩护，在进入敌群前猫眼石启动了机体的光量子隐形幕布。
隐形啥都好，就是耗能加生热，所以一旦开启，所有的热量都只能暂时储存在机体内，在烧毁内部前有大约一小时的极限时间，如果这个过程还在机动那就会骤减到甚至十分钟。不过足够了，前方，数量众多的鬼眼飞船尾部拖拽的粒子流把周围宙域照得明亮，庇护方舟的船体周身也裂开沟壑放出能量，这些让这些飞船能够顶着如此大的质量左右机动——飞行员甚至都不敢相信，因为这些母舰居然真的在机动，虽然这样做对它们来说并不容易，但是由于人联舰炮距离遥远，它们有好几秒的时间飘离原地。慢一点，几公里，但也足够一大波炮弹擦边而过了。
这，怎么可能？
接到这个消息的舰队指挥官首先是不相信，因为阿尔法从未展现过这样的能力，要塞地球没有，之前也没有，厚重的方舟本不擅长机动，而要观测成百上千亚光速炮弹的弹道，就算是人联有着量子ai的辅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一连串的实弹炮弹轰击到了侦察机前方的一艘鬼眼，印证了这个不容易，总算让人心里得到了安慰。内殉反应爆炸的实弹放出蓝光，动能释放如同引爆了一颗小蘑菇蛋，鬼眼船体上被震碎的冰骨如雪片般飞射，其中一块居然好死不死擦过一架猫眼石船体，虽说是碎片，但比猫眼石本身还大，直接让机体含恨当场，炸成一朵烟花。
“该死！”
飞行员的懊恼是没用的，这就是此前不愿抵近侦察的原因，进入炮火纷飞的战场，一万个小心就有十万个意外。但现实不因为意外停止，只能祈祷外星人没有发现这在它们船边的焰火究竟是什么。而更重要的是，它传达了两个信息。
第一，就是弹幕在准确命中，并不是真的无效。
第二，就是敌人采取了行动，不过是此前意想不到的。它们在闪避，虽然不是所有，但承受十几发炮击好过几十发的弹幕，展现出了一种十分高级的战术智慧。
但，指挥员们虽然见到了结果，可是依然不敢置信，因为在人联获取的阿尔法典籍情报，以及对其技术能力的分析显示，阿尔法事实上并没有人类意义的计算机，即便是典籍也是和子民们一样的改造生物，以其脑力代替演算，而这是无法与人联的量子计算相比较的。
一定有什么别的变动，是情报所未能提供的。不过虽然损失了一艘侦察机，但还有三艘，它们灵活地穿过外围的母舰，躲过己方的炮弹，保持着数十公里的距离并躲避母舰周身的强大电磁场。汗水从飞行员的额头和后背流出，巨大的压力来自于他们眼前飞过的方舟，以及从方舟身躯的裂隙中灵活脱出的鲎形船——这也是个发现，敌人放出鲎形船了，应该是其反击的信号。
几乎每一艘方舟身上都有鲎形船飞出，然后魔鬼鱼身上又放出了数量众多的飞碟。侦察机将一切如实上报，然后他们做了个冒险的决定，猫眼石决定继续深入，前去一探世界舰的真容，看看在鸟巢状外壳的内里，究竟是一番怎样的景致。
“长官，我知道目前还只是试探。”
眼见无穷炮火奔向敌阵，由于距离却开始被敌人闪避，零星的攻击难以奏效，参谋官说出了他的建议。
“让侦察机为引导，舰队全部火力集中于世界舰，以它的体型应当不具备闪避的能力。”更别说，“世界舰是阿尔法的核心，也是会战的核心，将它摧毁便是胜利！”
“这艘巨舰还没有表现任何能力，我们对它的防御或攻击方式都不清楚。”就算是慎重的人也全力支持，“我们正应当以作试探。”
这建议立刻得到了执行，由侦察机自身为定位，战列线的炮火一转方位，上千枚流星被集中于一点脱膛而出！虽然一颗炮弹相对于这些巨舰是孱弱的，但我们也已经知晓，只要有正确角度射入的一发就甚至足以对庇护方舟产生威胁，而这个数字如今被提到了四位数——舰队军人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能够正面接下这些炮弹的存在，巡游和庇护方舟姑且还能凭着距离躲过，但这个24公里直径的岛屿没这个可能！
哪怕有十秒的延迟，但除了引力航行，世界舰根本没有展现丝毫的机动性，它身上甚至没有庇护方舟的那种粒子流。可以理解，要推动如此巨大的质量，几乎任何常规航行都是不具备成本的，就算炮弹到来给它留下了十秒空隙，除非引爆一颗大当量核弹，否则拿什么推动19亿吨的东西？
第一波次距离六秒——“侦察机报告，世界舰并无动作。”
“后续射击跟上，不要停下！预备反物质爆弹，初次打击有效，就将所有的爆弹全都送过去！”
距离四秒——“侦察机侦测到大量方舟向世界舰靠拢！”
“它们要干什么？难道这些母舰想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挡？”
那是不可能的，弹幕锁定，从战列线开始形成了一道极为精密的光墙，精确度之高，在直线上弹幕恐怕完全覆盖了世界舰！能做到这点完全有赖于冒险贴近的侦察机，是舰队如今体系的优点，而它如今再度证明！
“我们需要更多的侦察机进入集群。”阿尔冯斯上校肯定地说道，“而它们甚至不会知道自己...”
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上校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得侦测画面，忽然被一道强烈的亮光给彻底遮蔽！
遥远的世界舰旁，距离碰撞只有一瞬，那是不可能反应过来的距离。炮弹的集群由于精准已经变得相当密集，带着全部舰队军人，无论是第一防线还是后面观战的所有人的期望，以及汇集到世界舰身边的众多母舰的注视——巡游方舟的那颗鬼眼亮起红光，庇护方舟的轮盘已经转动，而这艘世界舰外表镂空的结构间，也亮起了璀璨的光芒。
粒子射线组成的洪流，数以百计，集中爆发于世界舰的身前，与弹幕的光墙相向而行，粗大的射线照射进炮弹，炮弹也扎堆飞进射线，彼此交融。
当最终寥寥的弹幕在世界舰身上炸出微不足道的光辉时，指挥官们的心中，似乎有某种东西被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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