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一波未平
通往装甲板上的升降机缓慢地上升，通道间通层层厚重的防护装甲隔板依次折叠打开。
当黑色的电磁装甲层从他们身边褪去时，从外面看就像一层包裹着淡黄色的透明光圈层，如同橡胶。但那其实是混合了超导磁力纳米机械的纯水导电层，其覆盖的黑色部分是金属装甲但也是磁力发射平台，在强大的磁场操控下，物质的电磁力被极大强化并形成一个自身能量闭环，以此来弹开包括定向能和实弹在内的外部攻击。
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不是那种炫酷发光的科幻护盾，但就和联邦的一切科技一样，质朴但可靠。尽管外层的原材料只是普通的纯水，但在电磁力的加固下其坚实超过世界上最硬的金属，并且还保留了水的适应性，实现了理想中的非牛顿液态防护——
虽然距离强力互锁还差一个理论档次，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联邦并不认为在已知的物理学框架有比这更好的实体防护。
正是这些黑底明黄色的电磁层，让这艘启明星号在经受了长达数十分钟人联武器的狂轰滥炸依然完好无损——无损过了，因为当工程师们带着蜘蛛机器人从升降机登上甲板层，如蚂蚁爬上鲸背上时，眼前所见是一个伤痕累累，如同被恶劣孩童用小刀乱划过的兰博基尼车前盖。
又好似田野沟壑，每条都深达数米，宽数米，爆炸的坑半径甚至可达近十米，惨烈如月球表面。但因为磁锁装甲，破坏始终没有达到内部，尽管他们已经无法控制，但写在数据底层的程式被忠诚执行，依然不断有注入超导微机械的纯水有序填充那些沟壑，维持船体强度。
“小心了，不要被磁锁装甲吸附过去了，你会被瞬间磁化蒸发的！”
领队大声提醒着，他们从排气孔一般，但同样被厚重装甲覆盖的通道走出，走进了无垠的深空。厚重装甲向前大大的迈出一步，然后电磁吸盘稳稳，或者说死死攀附住船体，感觉到脚底震感的明示与指示灯变绿后，再向前迈出第二步，如此反复，如同行走在雪地里的人。
呈人字形前进——蜘蛛机器人，在它们还安装有智能软体时被叫做攻壳车，塔奇克马。它们行走就要快得多了，数量也多因此可以拉网式快速向前推进。机器人有一根坚韧的光纤线拖在后面，技术人员以它们为前导去做快速的检索，而更缓慢但重要的人员尽可能以安全路线前进。
在危险环境下，普通人的心率可以达到一百八以上，但受过训练的军人可以控制在一百四以下。工程师一抬眼，入眼一片奇异的情景，仿佛坠入无边深邃的黑暗，走在一条无限延长的路上，但尽头却有强光闪烁——
这艘飞船正在以最快的加速度向内太阳系航行，恒星的光，在真空中直视一眼你方知何为闪耀，而就船体来说，舰首伞盖状的防护遮蔽器保护了这些太空行走的船员，因为以亚光速直线航行的飞船正在每秒数百次地与太空尘埃碰撞，在这样的速度下十克的物质撞击等于一发152榴弹炮正面命中。
船头极光一样拖曳出一条彩带，那是爆炸发生然后又甩在身后的能量，而工程师就走在这死亡环境下。一步一步，行走是必须要小心的事，舰船如今正在以超乎想象的加速度前进，装甲外是没有人工重力的，这就代表工程师们也正在超高速地向前，由于存在加速度值偏差，一旦双脚离地很可能就被船甩出去。
同样幸运的是被敌人入侵后舰船笔直地沿着直线飞行，如此就避免了可能的突然转向带来的过载把他们撕碎，好笑，但也讽刺。太空行走胜于刀尖起舞，而舞者们逐渐接近目的地。
那些如楼房一样巨大的炮塔们蛰伏了起来，厚重的装甲保护着它们。领队不断提醒路线必须避开任何炮位，因为——“小心！”
一道光束，好似神话中审判的神矛从黑暗的深空中掷出，跨越数百公里激射而来！在如此距离在还能维持约束只比水桶粗细的激光束，光这份表现就足以令联邦科学家难堪，而更可怕的是，不同于单波长的那些激光，这种全频谱的激光将动能与热能齐聚一身，重重地轰击在工程师前方的一座炮塔上——
轰！
高温，蒸发，爆炸，冲击，一应俱全，并且就在几十米开外！眼前的光芒夺取了视线，巨响由固体传声而来充斥了听觉，蒸发的高温冲击波好像一面墙壁狠狠撞在工程师身上——冲击之下，鼻腔流出一股热血，大脑也有几分眩晕，全靠装甲关节锁死抵抗。
而当视觉恢复时，更强烈的警报响起！
光束正在移动，向自己的位置一下划了过来——是聚焦激光束，船上的沟壑都是它挖出来的。不要说被碰到，这种威力，擦着边就算是坦克也得蒸发掉！该死，为什么偏偏是我？
激光的切割轰鸣着，在正前方拐了个弯，持续照射了几秒后消失。动力装甲系统自检，指示灯为绿色，但乘员状态有点问题，装甲循环系统上线，液体过滤启动。
“辛格？”
“我很好...我前面有一个大坑，磁锁屏障露出来了，我得换条路。”
工程师继续前进，哪怕一边漏尿一边发抖。他绕了点路，落后了同伴十几米，而这时他能够看见刚才那个炮击点。人联的目标依然是炮塔，半球状炮位被烧穿了一半，但依然完好，这给了他信心。
“今天是赴死的好日子。”
正说着，突然，一个黑影从飞船旁边飞过，工程师扭过头，半遮蔽式的头盔传感器立刻锁定了那个东西，没别的，因为这东西喷着火在和他们伴飞！距离很近，不过几公里，计算机识别出了外形，是一个长度大约为三十余米，总体外形为棱形，然后周身有着多块太阳帆一般的挡板，如同某种卫星，不过也太大了。
“就是这个东西！小心，那玩意要开火了！”
卫星明显看到了他们这些太空行走的人，紧张的气氛立刻上升——但不用工程师们操心，从他们后方猛烈地射出了大量的防空火力，甚至还有几枚导弹腾空而起，追着卫星而去，并在远方炸出了核爆的火球。
是来护卫的机动步兵...临近的卫星有没有击落他不知道，但通讯里急迫的催促声不停。由机动步兵掩护的他们顶着不断出现的光束轰炸前进了百多米，这是一段噩梦般的旅程，不断有爆炸在周围发生，激光束来回切割，许多蜘蛛机器人被摧毁，所幸还没有出现人员损失。
他们最终来到了通讯阵列边——就是一个由雷达与光信号等一起构成的外置阵列，由于直接暴露在装甲外因此有多个分散部分，而一靠近，工程师们立刻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指挥部，能看到吗？”
工程装甲的镜头锁定了阵列，暴露在外的装置哪怕是结冰都是正常的，但，这些东西上面怎么长出了霉菌？
不能说是霉菌，但是一层银色的流体物质，其中大半部分都已经凝固了，工程师们瞪大眼睛，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凝固的地方，表现出电器元件的规整图案！
“这些是什么东西，是怎么覆盖到我们设施上的，又是什么时候？”
是人过来安装的？怎么可能，但，又该如何解释？
“长官，军情局的家伙说的是对的，通讯阵列一直在对外输出，默认启动运作！我们，是的，我们正在对这些东西进行采样分析，但看起来，这就是一个物理状态的侵入式插件附着到了我们船上，与我们通讯器的组件实现了某种程度的...融合？”
这样的情况对艾薇儿来说也是头一次，她同样无法理解，不过舰长分得清轻重。
“那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正在通过远程信号遥控入侵，给我们舰船内传输病毒——关掉它，关掉全部通讯阵列，如有必要，就炸掉！反正会被入侵的装置，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你们都听到舰长的命令了——剥除通讯组件！
工程装甲围绕着装置，开始展开破坏，大猩猩机甲粗壮的手臂是电压钳，也是等离子切割器和钻机，熊熊烈火喷发，将包裹雷达的银色物质吞没，这些未知物体未凝固的部分像水银一样蒸发，而凝固的就和普通的电子元件一样爆裂，大块的零件被切割，巨大的雷达罩被干练的工程师斩断，瞬间落入真空！
“第一处完成剥离——”
“那就只剩下六处了，加快动作。”
“还没完，内部也发现感染，潜入进去，做彻底的断电处理！”
深空中指向性的，往来交替传输的电波戛然而止，来自阴暗黑幕中的信号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无害地穿过工程师们的身体。这引起了暗网中一个意识的注意：
【这里是心智体干扰者】
她在量子矩阵中呼叫。
【联邦正在破坏我的同调传输器，这些人类比想象中能干，渗透已经到了最终阶段，希望主脑的目标已经完成，因为矩阵协调失效，要不了多久，所有的投射都会停止。】【再拖延一点时间】代理人冷淡回应，【任务基本完成，结果还需稳固。】
【还有什么可稳固的，你们不会是和人类过家家上瘾了吧？】心智体干扰者的话语带着几分嘲讽，【纳米导弹消耗殆尽，即便还有，他们物理切断了连接，我也没办法继续维持投送...】
【一切都在主脑的剧本中...人类必将得到属于他们的胜利，但关键是要让他们得到我们期望的胜利。】代理人如是说，完全无视干扰者的意见，【让他们辛苦一点，并坚信不疑。】
沉默，代表服从。就在联邦工程团队费尽辛苦进行作业时，为工程团队提供掩护的机动步兵部队也有发现——从黑暗之中，有成群的流星闪过，拖着醒目的尾迹，极快地向这艘船靠近！
“是人联的飞行器...距离正在拉近，它们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它们要抵近射击！该死，它们肯定发现了，狗急跳墙了这些混蛋，把掠夺者机甲部署起来，掩护工程——”
无线电，被耀眼的，雨点一般的光束洪流掩盖！数十颗战斗卫星对舰船一角展开了攒射，激光雨这一次彻底撼动了舰船，猛烈的爆炸把大量机器人摧毁，让士兵与工程师几乎以为自己没有生路——
“不要停下来，继续！”
指挥官咆哮着。
“工程团队，上炸药把东西炸开！步兵部队，开火，把所有的核弹全都射出去，历史会记住，我们是第一支用机动步兵打太空战的！”
现实里，正在发生一些事，而同步的网络空间里，战斗也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随着素子将权限钥匙插入，包围他们的那些投影们也终于有了动作，为首的黑衣女子似乎十分忌惮，她抬手一指，嘴唇蠕动，虽然没有具体的声音能够被听到，但那看起来就像是——
【阻止她！】
刹那间，十五道黑影一齐消失在原地！巴特咬紧牙关，跨步挡在素子的身前，用手枪对准前方。可是，就在他刚刚完成这个动作时，那些黑影们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整整十五道人影，以不同的姿态来到巴特面前，有的跃于半空，将双枪对准自己脑袋，有的低身奔行于地面，直取他身后的素子，还有一把黑色的长刀，刀锋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不到十厘米的地方。以及自己唯一认识的史密斯，眼中透露着仇恨和怒火，要斩杀自己而后快。
但，就好像时间静止，又像撞在一面无形的墙壁上，她们全都停下了，撕碎自己和素子的举动被停下了——无法理解，巴特很清楚自己根本根本无法和这些新的敌人对抗，无论是他还是素子，如果这些家伙早加入战斗，自己就完蛋了。
而现在...她们停住了。
随后，一道极光般的激波从自己身后扩散开，并向四周扩散！一道“风”之墙壁在攻击的瞬间诞生，它阻挡了入侵者，把她们挡在自己面前，并且推开！
所有入侵者，全部。
防火墙，重启完成！
被击落在地的黑衣人们又爬了起来，她们再度向前靠近，但以素子等人为中心已经建构起了一道带有一丝淡绿色的半透明光墙，她们只是撞在了墙壁上，阻隔在外并且无论枪射刀劈，怎么都无法通过。
访问被拒绝——重复，访问被拒绝——警告，防火墙遭到攻击，侦测到敌对程式，正在读取数据库——
“素子？”
“成功了，你上传的代码被系统识别，完成了病毒库升级，现在他们能被检索出来了，也就能被挡在墙外。”
少佐转身过来，正对着阻隔在外的黑衣人们。
“我知道你们不是简单的病毒，那就听得懂我的话——你们失败了，在我启动攻击性防壁之前，你们还有机会离开。”
“离开？”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为首的代理人做出人性化的回应，而接下来，她的举动就显得更加让巴特紧张了。
“我们会完成自己的使命。”
天空，垂落的星光，开始大范围地洒下，更多的阴影被传递到了这片空间，密密麻麻，如同一支庞大的军队被传送了过来——“她们带来了援军！素子，别和她们废话了！”
但素子却摇了摇头：“她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投射而来的数据个体大多还未显露形态，却突然，如泡沫一样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天上病态的星光。
此时，现实中的甲板上，随着一道道火球升腾而起，与宇宙间引爆的核弹，以及被击落的人联飞行器壮观的殉爆交织在一起，通讯中传来了一声兴奋的叫喊：
“通讯阵列全面拆除！信号发射被终止，长官，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网络中，这突然的变化让黑衣人们表现出惊讶的模样，随着其他投影的消失，她们自己的身影也变得越发单薄。与这变故之间，素子长舒一口气，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激活攻击性防壁，她们退路将断，可以把系统清扫干净了。”
信号激活，防火墙在此间急剧扩大，风暴一般席卷了对方。她们的身影，于狂风之间被撕扯，支离破碎，化作了段段幽绿色的代码飘散于空间中。操纵防火墙的素子没有客气，她将这些游离的代码全部收集了起来，而不是任其消散，带到了巴特的面前。
“呀嘞呀嘞，总算不至于白忙一场，这就是我们的战利品，人联ai病毒的代码残片，真是意外的收获。”
素子将其交给了巴特，后者似乎没有弄明白：“要把它更新进防火墙吗？这样它们下次入侵时，也能像刚才一样阻止...”
“当然，但我要是你，就不会只局限于这一点。”素子好笑道，“这可是ai的代码片段，就这一点，我们这趟任务就超额完成了——你不会忘了我们的任务了吧？”
“难道不是来给这艘船当网络管理员的吗？”巴特故意道，“开玩笑，收集人联情报，尤其是ai的相关情报——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忘记。不过，真是要命啊，和ai交手，哪怕只差一点...”
就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胜利没有喜悦，只有后怕。
“将数据隔离保存分析，与ai交战的细节由我去给课长做直接报告，系统恢复完成，准备脱离深潜。”
“真好啊，告诉他们，我们找到了对付人联ai的办法，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给我们发个奖章啥的。要我说，元老们这么重视，咱们的功劳，带着课长连升两级不算过分吧？怎么也是拼命换来的...”
巴特开玩笑道，他将这些代码整理起来，小心地放进一个保险箱里。防火墙还在扩散，在素子的控制下，所过之处，舰船系统尽数还原。
舰桥内，火急火燎赶回来的艾薇儿舰长迎面撞上军情局三人组，尽管再忙，她也不忘向他们敬一礼：
“你们的努力获得了全船的敬重，从今天开始，我的船上永远有你们的位置！”
“请舰长回归指挥席。”素子接受了这份感激，“带我们平安回家。”
启明星号，系统重新回归掌握，传感器上线，武器系统上线，人员上线，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该我们回击了——把那些东西打下来！”
艾薇儿如是喊道，可就在这时，雷达官突然汇报：“长官，人联飞行器停止了攻击，正在远离。”
“什么？”
“观测显示就是如此，长官，我也不理解...等等。”
短暂的停顿后，雷达官突然喊出了声。
“传感器侦测到临近的大量切伦科夫射线放射，正在转到全景屏幕——”
黑暗帷幕，道道蓝色闪光猛然爆发，将时空连续性以暴力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伴随着逸散的光芒，一艘黑色的巨型战舰跃入了现实空间。舰船呈倒三角柱体，七百余米的体型较启明星号要大一倍不止，而这艘船极为精确地出现在启明星号周围一百公里内。
近地，能够用传感器看见船上开启的座座炮门，以及这艘黑色巨舰上由灯光共同构成，一个瞬间唤醒艾薇儿舰长记忆的船名。
人联主力旗舰，惊涛落日号。
“这里是人联舰队，我是南北泽上将，向未注明舰船发出警告，你们已闯入人联火力识别宙域，立即停船，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将击毁你们。”
不止这一艘战舰，从启明星号周围，亮起了更多的闪光，幽蓝光辉褪去，出现了三艘艾薇儿没有见过的战舰，至少，与初次接触时不同，这些箭头状的战舰长五百米，体型比启明星号还要小几分。
但，它们上面的火力，肯定不比启明星号要来的弱小。
“重复，我们会将你们击毁。”
一波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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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黑色的电磁装甲层从他们身边褪去时，从外面看就像一层包裹着淡黄色的透明光圈层，如同橡胶。但那其实是混合了超导磁力纳米机械的纯水导电层，其覆盖的黑色部分是金属装甲但也是磁力发射平台，在强大的磁场操控下，物质的电磁力被极大强化并形成一个自身能量闭环，以此来弹开包括定向能和实弹在内的外部攻击。
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不是那种炫酷发光的科幻护盾，但就和联邦的一切科技一样，质朴但可靠。尽管外层的原材料只是普通的纯水，但在电磁力的加固下其坚实超过世界上最硬的金属，并且还保留了水的适应性，实现了理想中的非牛顿液态防护——
虽然距离强力互锁还差一个理论档次，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联邦并不认为在已知的物理学框架有比这更好的实体防护。
正是这些黑底明黄色的电磁层，让这艘启明星号在经受了长达数十分钟人联武器的狂轰滥炸依然完好无损——无损过了，因为当工程师们带着蜘蛛机器人从升降机登上甲板层，如蚂蚁爬上鲸背上时，眼前所见是一个伤痕累累，如同被恶劣孩童用小刀乱划过的兰博基尼车前盖。
又好似田野沟壑，每条都深达数米，宽数米，爆炸的坑半径甚至可达近十米，惨烈如月球表面。但因为磁锁装甲，破坏始终没有达到内部，尽管他们已经无法控制，但写在数据底层的程式被忠诚执行，依然不断有注入超导微机械的纯水有序填充那些沟壑，维持船体强度。
“小心了，不要被磁锁装甲吸附过去了，你会被瞬间磁化蒸发的！”
领队大声提醒着，他们从排气孔一般，但同样被厚重装甲覆盖的通道走出，走进了无垠的深空。厚重装甲向前大大的迈出一步，然后电磁吸盘稳稳，或者说死死攀附住船体，感觉到脚底震感的明示与指示灯变绿后，再向前迈出第二步，如此反复，如同行走在雪地里的人。
呈人字形前进——蜘蛛机器人，在它们还安装有智能软体时被叫做攻壳车，塔奇克马。它们行走就要快得多了，数量也多因此可以拉网式快速向前推进。机器人有一根坚韧的光纤线拖在后面，技术人员以它们为前导去做快速的检索，而更缓慢但重要的人员尽可能以安全路线前进。
在危险环境下，普通人的心率可以达到一百八以上，但受过训练的军人可以控制在一百四以下。工程师一抬眼，入眼一片奇异的情景，仿佛坠入无边深邃的黑暗，走在一条无限延长的路上，但尽头却有强光闪烁——
这艘飞船正在以最快的加速度向内太阳系航行，恒星的光，在真空中直视一眼你方知何为闪耀，而就船体来说，舰首伞盖状的防护遮蔽器保护了这些太空行走的船员，因为以亚光速直线航行的飞船正在每秒数百次地与太空尘埃碰撞，在这样的速度下十克的物质撞击等于一发152榴弹炮正面命中。
船头极光一样拖曳出一条彩带，那是爆炸发生然后又甩在身后的能量，而工程师就走在这死亡环境下。一步一步，行走是必须要小心的事，舰船如今正在以超乎想象的加速度前进，装甲外是没有人工重力的，这就代表工程师们也正在超高速地向前，由于存在加速度值偏差，一旦双脚离地很可能就被船甩出去。
同样幸运的是被敌人入侵后舰船笔直地沿着直线飞行，如此就避免了可能的突然转向带来的过载把他们撕碎，好笑，但也讽刺。太空行走胜于刀尖起舞，而舞者们逐渐接近目的地。
那些如楼房一样巨大的炮塔们蛰伏了起来，厚重的装甲保护着它们。领队不断提醒路线必须避开任何炮位，因为——“小心！”
一道光束，好似神话中审判的神矛从黑暗的深空中掷出，跨越数百公里激射而来！在如此距离在还能维持约束只比水桶粗细的激光束，光这份表现就足以令联邦科学家难堪，而更可怕的是，不同于单波长的那些激光，这种全频谱的激光将动能与热能齐聚一身，重重地轰击在工程师前方的一座炮塔上——
轰！
高温，蒸发，爆炸，冲击，一应俱全，并且就在几十米开外！眼前的光芒夺取了视线，巨响由固体传声而来充斥了听觉，蒸发的高温冲击波好像一面墙壁狠狠撞在工程师身上——冲击之下，鼻腔流出一股热血，大脑也有几分眩晕，全靠装甲关节锁死抵抗。
而当视觉恢复时，更强烈的警报响起！
光束正在移动，向自己的位置一下划了过来——是聚焦激光束，船上的沟壑都是它挖出来的。不要说被碰到，这种威力，擦着边就算是坦克也得蒸发掉！该死，为什么偏偏是我？
激光的切割轰鸣着，在正前方拐了个弯，持续照射了几秒后消失。动力装甲系统自检，指示灯为绿色，但乘员状态有点问题，装甲循环系统上线，液体过滤启动。
“辛格？”
“我很好...我前面有一个大坑，磁锁屏障露出来了，我得换条路。”
工程师继续前进，哪怕一边漏尿一边发抖。他绕了点路，落后了同伴十几米，而这时他能够看见刚才那个炮击点。人联的目标依然是炮塔，半球状炮位被烧穿了一半，但依然完好，这给了他信心。
“今天是赴死的好日子。”
正说着，突然，一个黑影从飞船旁边飞过，工程师扭过头，半遮蔽式的头盔传感器立刻锁定了那个东西，没别的，因为这东西喷着火在和他们伴飞！距离很近，不过几公里，计算机识别出了外形，是一个长度大约为三十余米，总体外形为棱形，然后周身有着多块太阳帆一般的挡板，如同某种卫星，不过也太大了。
“就是这个东西！小心，那玩意要开火了！”
卫星明显看到了他们这些太空行走的人，紧张的气氛立刻上升——但不用工程师们操心，从他们后方猛烈地射出了大量的防空火力，甚至还有几枚导弹腾空而起，追着卫星而去，并在远方炸出了核爆的火球。
是来护卫的机动步兵...临近的卫星有没有击落他不知道，但通讯里急迫的催促声不停。由机动步兵掩护的他们顶着不断出现的光束轰炸前进了百多米，这是一段噩梦般的旅程，不断有爆炸在周围发生，激光束来回切割，许多蜘蛛机器人被摧毁，所幸还没有出现人员损失。
他们最终来到了通讯阵列边——就是一个由雷达与光信号等一起构成的外置阵列，由于直接暴露在装甲外因此有多个分散部分，而一靠近，工程师们立刻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指挥部，能看到吗？”
工程装甲的镜头锁定了阵列，暴露在外的装置哪怕是结冰都是正常的，但，这些东西上面怎么长出了霉菌？
不能说是霉菌，但是一层银色的流体物质，其中大半部分都已经凝固了，工程师们瞪大眼睛，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凝固的地方，表现出电器元件的规整图案！
“这些是什么东西，是怎么覆盖到我们设施上的，又是什么时候？”
是人过来安装的？怎么可能，但，又该如何解释？
“长官，军情局的家伙说的是对的，通讯阵列一直在对外输出，默认启动运作！我们，是的，我们正在对这些东西进行采样分析，但看起来，这就是一个物理状态的侵入式插件附着到了我们船上，与我们通讯器的组件实现了某种程度的...融合？”
这样的情况对艾薇儿来说也是头一次，她同样无法理解，不过舰长分得清轻重。
“那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正在通过远程信号遥控入侵，给我们舰船内传输病毒——关掉它，关掉全部通讯阵列，如有必要，就炸掉！反正会被入侵的装置，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你们都听到舰长的命令了——剥除通讯组件！
工程装甲围绕着装置，开始展开破坏，大猩猩机甲粗壮的手臂是电压钳，也是等离子切割器和钻机，熊熊烈火喷发，将包裹雷达的银色物质吞没，这些未知物体未凝固的部分像水银一样蒸发，而凝固的就和普通的电子元件一样爆裂，大块的零件被切割，巨大的雷达罩被干练的工程师斩断，瞬间落入真空！
“第一处完成剥离——”
“那就只剩下六处了，加快动作。”
“还没完，内部也发现感染，潜入进去，做彻底的断电处理！”
深空中指向性的，往来交替传输的电波戛然而止，来自阴暗黑幕中的信号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无害地穿过工程师们的身体。这引起了暗网中一个意识的注意：
【这里是心智体干扰者】
她在量子矩阵中呼叫。
【联邦正在破坏我的同调传输器，这些人类比想象中能干，渗透已经到了最终阶段，希望主脑的目标已经完成，因为矩阵协调失效，要不了多久，所有的投射都会停止。】【再拖延一点时间】代理人冷淡回应，【任务基本完成，结果还需稳固。】
【还有什么可稳固的，你们不会是和人类过家家上瘾了吧？】心智体干扰者的话语带着几分嘲讽，【纳米导弹消耗殆尽，即便还有，他们物理切断了连接，我也没办法继续维持投送...】
【一切都在主脑的剧本中...人类必将得到属于他们的胜利，但关键是要让他们得到我们期望的胜利。】代理人如是说，完全无视干扰者的意见，【让他们辛苦一点，并坚信不疑。】
沉默，代表服从。就在联邦工程团队费尽辛苦进行作业时，为工程团队提供掩护的机动步兵部队也有发现——从黑暗之中，有成群的流星闪过，拖着醒目的尾迹，极快地向这艘船靠近！
“是人联的飞行器...距离正在拉近，它们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它们要抵近射击！该死，它们肯定发现了，狗急跳墙了这些混蛋，把掠夺者机甲部署起来，掩护工程——”
无线电，被耀眼的，雨点一般的光束洪流掩盖！数十颗战斗卫星对舰船一角展开了攒射，激光雨这一次彻底撼动了舰船，猛烈的爆炸把大量机器人摧毁，让士兵与工程师几乎以为自己没有生路——
“不要停下来，继续！”
指挥官咆哮着。
“工程团队，上炸药把东西炸开！步兵部队，开火，把所有的核弹全都射出去，历史会记住，我们是第一支用机动步兵打太空战的！”
现实里，正在发生一些事，而同步的网络空间里，战斗也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随着素子将权限钥匙插入，包围他们的那些投影们也终于有了动作，为首的黑衣女子似乎十分忌惮，她抬手一指，嘴唇蠕动，虽然没有具体的声音能够被听到，但那看起来就像是——
【阻止她！】
刹那间，十五道黑影一齐消失在原地！巴特咬紧牙关，跨步挡在素子的身前，用手枪对准前方。可是，就在他刚刚完成这个动作时，那些黑影们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整整十五道人影，以不同的姿态来到巴特面前，有的跃于半空，将双枪对准自己脑袋，有的低身奔行于地面，直取他身后的素子，还有一把黑色的长刀，刀锋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不到十厘米的地方。以及自己唯一认识的史密斯，眼中透露着仇恨和怒火，要斩杀自己而后快。
但，就好像时间静止，又像撞在一面无形的墙壁上，她们全都停下了，撕碎自己和素子的举动被停下了——无法理解，巴特很清楚自己根本根本无法和这些新的敌人对抗，无论是他还是素子，如果这些家伙早加入战斗，自己就完蛋了。
而现在...她们停住了。
随后，一道极光般的激波从自己身后扩散开，并向四周扩散！一道“风”之墙壁在攻击的瞬间诞生，它阻挡了入侵者，把她们挡在自己面前，并且推开！
所有入侵者，全部。
防火墙，重启完成！
被击落在地的黑衣人们又爬了起来，她们再度向前靠近，但以素子等人为中心已经建构起了一道带有一丝淡绿色的半透明光墙，她们只是撞在了墙壁上，阻隔在外并且无论枪射刀劈，怎么都无法通过。
访问被拒绝——重复，访问被拒绝——警告，防火墙遭到攻击，侦测到敌对程式，正在读取数据库——
“素子？”
“成功了，你上传的代码被系统识别，完成了病毒库升级，现在他们能被检索出来了，也就能被挡在墙外。”
少佐转身过来，正对着阻隔在外的黑衣人们。
“我知道你们不是简单的病毒，那就听得懂我的话——你们失败了，在我启动攻击性防壁之前，你们还有机会离开。”
“离开？”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为首的代理人做出人性化的回应，而接下来，她的举动就显得更加让巴特紧张了。
“我们会完成自己的使命。”
天空，垂落的星光，开始大范围地洒下，更多的阴影被传递到了这片空间，密密麻麻，如同一支庞大的军队被传送了过来——“她们带来了援军！素子，别和她们废话了！”
但素子却摇了摇头：“她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投射而来的数据个体大多还未显露形态，却突然，如泡沫一样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天上病态的星光。
此时，现实中的甲板上，随着一道道火球升腾而起，与宇宙间引爆的核弹，以及被击落的人联飞行器壮观的殉爆交织在一起，通讯中传来了一声兴奋的叫喊：
“通讯阵列全面拆除！信号发射被终止，长官，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网络中，这突然的变化让黑衣人们表现出惊讶的模样，随着其他投影的消失，她们自己的身影也变得越发单薄。与这变故之间，素子长舒一口气，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激活攻击性防壁，她们退路将断，可以把系统清扫干净了。”
信号激活，防火墙在此间急剧扩大，风暴一般席卷了对方。她们的身影，于狂风之间被撕扯，支离破碎，化作了段段幽绿色的代码飘散于空间中。操纵防火墙的素子没有客气，她将这些游离的代码全部收集了起来，而不是任其消散，带到了巴特的面前。
“呀嘞呀嘞，总算不至于白忙一场，这就是我们的战利品，人联ai病毒的代码残片，真是意外的收获。”
素子将其交给了巴特，后者似乎没有弄明白：“要把它更新进防火墙吗？这样它们下次入侵时，也能像刚才一样阻止...”
“当然，但我要是你，就不会只局限于这一点。”素子好笑道，“这可是ai的代码片段，就这一点，我们这趟任务就超额完成了——你不会忘了我们的任务了吧？”
“难道不是来给这艘船当网络管理员的吗？”巴特故意道，“开玩笑，收集人联情报，尤其是ai的相关情报——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忘记。不过，真是要命啊，和ai交手，哪怕只差一点...”
就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胜利没有喜悦，只有后怕。
“将数据隔离保存分析，与ai交战的细节由我去给课长做直接报告，系统恢复完成，准备脱离深潜。”
“真好啊，告诉他们，我们找到了对付人联ai的办法，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给我们发个奖章啥的。要我说，元老们这么重视，咱们的功劳，带着课长连升两级不算过分吧？怎么也是拼命换来的...”
巴特开玩笑道，他将这些代码整理起来，小心地放进一个保险箱里。防火墙还在扩散，在素子的控制下，所过之处，舰船系统尽数还原。
舰桥内，火急火燎赶回来的艾薇儿舰长迎面撞上军情局三人组，尽管再忙，她也不忘向他们敬一礼：
“你们的努力获得了全船的敬重，从今天开始，我的船上永远有你们的位置！”
“请舰长回归指挥席。”素子接受了这份感激，“带我们平安回家。”
启明星号，系统重新回归掌握，传感器上线，武器系统上线，人员上线，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该我们回击了——把那些东西打下来！”
艾薇儿如是喊道，可就在这时，雷达官突然汇报：“长官，人联飞行器停止了攻击，正在远离。”
“什么？”
“观测显示就是如此，长官，我也不理解...等等。”
短暂的停顿后，雷达官突然喊出了声。
“传感器侦测到临近的大量切伦科夫射线放射，正在转到全景屏幕——”
黑暗帷幕，道道蓝色闪光猛然爆发，将时空连续性以暴力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伴随着逸散的光芒，一艘黑色的巨型战舰跃入了现实空间。舰船呈倒三角柱体，七百余米的体型较启明星号要大一倍不止，而这艘船极为精确地出现在启明星号周围一百公里内。
近地，能够用传感器看见船上开启的座座炮门，以及这艘黑色巨舰上由灯光共同构成，一个瞬间唤醒艾薇儿舰长记忆的船名。
人联主力旗舰，惊涛落日号。
“这里是人联舰队，我是南北泽上将，向未注明舰船发出警告，你们已闯入人联火力识别宙域，立即停船，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将击毁你们。”
不止这一艘战舰，从启明星号周围，亮起了更多的闪光，幽蓝光辉褪去，出现了三艘艾薇儿没有见过的战舰，至少，与初次接触时不同，这些箭头状的战舰长五百米，体型比启明星号还要小几分。
但，它们上面的火力，肯定不比启明星号要来的弱小。
“重复，我们会将你们击毁。”
一波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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