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3 章·新秩序下的第一步
安雅的回答并不令人奇怪，理事会需要更多的考虑，诚如她所说，人联，没有做好准备。
但理事会并不能代表整个人联——子民还没有失去希望，而今日，此时此刻，就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子民并不希求人联的公民身份，不参与人联的政治，不分享人类的生存资源。”奥赛罗小心翼翼地说道，“拥光者子民数量并不多，我们是个新的族群，我不会再制造旧子民，我们遵循庇护者的指引，以创造而非掠夺存续...我们希望的是在人联的事业中尽我们的一份力。”
又一个新子民——这个概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第五地球发生的一切。而政治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它并不在乎参与者怎么想，只在乎有没有这个能力，人联见过了阿尔法的本事，这会带来强大的不安全感，容不得安雅自己究竟怎么看，哪怕她很为奥赛罗而感动。
但她是否愿意相信根本就不重要——“但我们该如何告知我们的人民，他们有了一位新的邻居，一位改过的好邻居？在阿尔法已经犯下如此多的罪行后，我们两个物种对事务的理解完全不一样！我知道对子民来说一切都只是永光的一念之差，但我们的人民习惯于以社会的角度来看，他们不会理解，也不可能接受——”
“我们不需要将真相公布给民众，为什么要公布？让普通人知道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吗？他们完全不会理解这其中对人联的意义，拥光者的能力能极大提升我们的实力，长久以来我们对地球深海，以及木卫土卫这样的星球开发困难，难以兼具效率与环保的问题立刻就能迎刃而解，有什么能比一个海洋物种更适合弥补人联空缺的？我只看到了价值，我赞成接受。”
恩斯格博士直白的话语与议长的迟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安雅再度有些生气：“人联不是你工研部的流水线工厂，人民也不是你的程序，只是遵照指令行事！我们今日的作为定会在未来产生回响，历史不接受隐瞒，真相或能被扭曲，但不可能被摆布——这毁灭的将是整个人联！”
“真的是整个人联？”
而奥利维亚也开口了，而这一句，让安雅愣住了。
“我理解理事会的担忧，如果拥光者真的是个威胁，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我的军队要面临压力。但，安雅，你不必将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去负责，绝对的安全本就不存在，事实上你本该习惯——”
你担心拥光者不受控制，但，你就不担心肃正机关吗？
不担心黑暗地球的层层烟幕下，那个化身菩提，一花一世界的存在？
你就不担心，海伯利昂星那片人造小行星带的根源，那种吞噬星辰的怪物，又再度来袭吗？
“在降沉宇宙，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个人太渺小，因此要抱团求生，种族，文明，智能，又何尝不是？当面临这个残酷的宇宙，狭隘的身份划分只会遮蔽视野，看不见更大的威胁——人联真的是靠我们自己的努力存续到现在的吗？”
奥利维亚看向在一边静默的李悳，她摇摇头。不是，人联能活到现在，还能有未来，只有一个原因...到这里，她不由得嗔怪一声：“你明明可以直接做出安排，却非要在一旁看戏。”
“不这样我怎么有机会找到你话里的漏洞。”李悳撑着脸好笑道，当领袖不说话时，他就好像完全不存在，可是无论你是否注意到他，他始终在那里默默的观察——这个男人在思考吗？也许，但永远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李悳一定已经有了答案了。
可是他总是倾向于让人们自己找到——“如果你们不努力，就靠我一个，难道就有人联，就有未来吗？”
统帅瞪回去：“没办法，我们人类就是这样，或把所有功劳加之己身，或把希望完全寄托他人，贪婪而又懒惰，你最好习惯。你不当救世主，我们就骂你魔鬼！不要让安雅难做，你有什么决定直接说出来！”
这时，恩斯格却奇怪道，对于他来说，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好奇怪的？
“数据上来说，领袖提供了人联的操作系统，而我们组成了运行的管理程式，因此上下流通，拥光者的加入不过是加了块额外的外设。领袖所要表达的难道不就是这样吗？我们的系统应当保留这样的兼容性才是，而不是指望哪一个模块负责所有。”
“机器脑袋，你要是说人话听起来就更有道理了。”
就在这茫然的时刻，李悳终于动了起来，将脸从支撑的手上放了下来。他的目光审视过在场的人员，轻轻的在桌面无声敲打着手指。
这些，都是自己最熟悉的面孔也可以说是最信任的面孔，他们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精英，都是能够引领一个团体，一个文明的杰出者。自己能够放心地将几乎所有事务都交给他们，但，就像他们在各自领域待了太久，仍然需要有人来为他们点醒。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更进一步看清降沉宇宙的机会——我们需要知道，在这片混沌的空间，是否只有仇恨与战争，是否我们永远都要在这个循环里打转，是否有机会，哪怕只是一点，我们能够找到更长久一点的生存之道...安雅，你有一句话没有直说，我来帮你：人类尚且会与同族你死我活，又如何能与异族长久相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被直接说穿心理这种事并不让人开心，任何人都是。但这不重要，关键是这句话没有错，她也承认，而议长所思并不仅限于此。
“在统合三大主星系的工作里我已经深感，即便理论上人联一统，但各地人群也一定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分崩离析始终在一线之间。若无人联的长久发展，若无理事会精耕细作的行政管理，以及，若无人联强大的军事力量，又岂止在特区地球才闹分裂？普通人不会去理解，无论我们如何宣传宇宙的未知威胁，但大多数时候，人们眼里也只有自己的生活，哪怕昨日还处于战争，今日也可说眼下正是太平年岁。
客观现实不代表什么，我们不能无限地以宣传来传递对这个宇宙的恐惧，人的耐受是有限的，如今已有不少静坐派思潮在传递，他们对宇宙感到绝望，说‘享乐今日，因明日可能死去’。因此，理事会反而需要强调人联有能力应对威胁来保证安全，而安全感...”
必然滋生怠惰，议长女士就像人联的母亲，需要一方面给与关爱，一方面又要挥舞戒尺予以鞭策，于二者之间保持平衡，持中守正，但真是说起来容易。
“普通人不懂，但我们必须懂，高议会必须永远警惕，永远守望，一日不可疏忽。现状已然艰难，我怎么能够接受这样大的风险...”
“辛苦你了，你的苦衷，我深铭于心，理事会操劳极多。”
李悳开口道，领袖言语真诚，刹那，安雅低下了头，掩盖眼中的反光，只是轻轻摇头不再言语。她的话确实有几分心酸的抱怨，如今表达完毕，便等待领袖的裁决。
“我想要做的，正是将人联从这无尽的恐惧循环中挣脱出来，而接纳拥光者正是为此...放松，安雅，还有奥赛罗。长久以来，我们在降沉宇宙每遇必战，这似乎成了一种必然——但这不是真的必然，只是思维上的惯性。”李悳在桌上交织双手，眼中似在回忆。
“在我有足够的时间与算力后，我重新推导了人联的整个历史，我发现，曾经的每一次战乱遭遇，都有更好的处理方式，甚至能够避免，我们之所以以为是必然，不过是情报不足，不过是那时的我还不够强大，也没有做出更主动的选择。”
锡拉的兽人尽管憎恨人类，但它们更加畏惧伊姆的感染，我曾经掌握了伊姆光子谐波术，事实上已经具备和兽人谈判停战的条件。
当在月球发现beta时，我应该注意到我有和它们交流的能力，思考级是认为我这个赛博人是生命的，但我没有和它们多说哪怕一句话——而muv地球，我本可以早点注意到天西明对我们异常的恐惧，若早干涉，人联本可以多一助力，黄昏之战也不必到毁灭整个国联的地步。
遭遇ueg时，杰诺斯与联合地球勘探者发生冲突是十足的意外，自己本可以出面调停，骇入他们的舰船去获得情报。就像我们恐吓泰拉联邦一样，完全可以夸大势力让ueg投鼠忌器，锡拉也很大几率避开沦陷。
这就是李悳具备的能力，一个信息生命。奥利维亚第一句就想反驳，但她忍住了，李悳做出了他的结论：“我们以为战争无法避免，以为是对方选择了战争，但事实上我们也占据了起码一半的因素。历史看似必然，但存在很大的操作空间，不过是我过去不够强没领悟到这点。”
“我不喜欢你否定我们的过去，不揍他们我们能有现在吗？”统帅说着，然后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对于我们遭遇的那一切来说，其实，我们才是更可怕的威胁？恐惧是对等的，我害怕他们，但他们其实也害怕人联...怎么说的我们是加害者似的？”
李悳笑而不语，一旁的奥赛罗不自禁地点下了头，然后缩了一下脖子。
“战祸的原因有很多，情报不足总是核心，但至少我们可以了解我们自己——各位，人联已经足够强了，我们不必再像一只角落里的猫除了拼死一搏再无他法，这种心态便是安雅所提的恐惧根源。我们应当成为啸林的猛虎，划定我们的领地，管辖我们的丛林，并警告一切窥视的眼睛，来获得应有的从容。”
在这个降沉宇宙，应该有一种秩序，一种智慧生命都能懂得，足以容纳，甚至接受的秩序。丛林里有很多东西，害虫自当根除，但狼豹是绝不会挑战猛虎的，纵然是隔壁的雄狮，也犯不着非要来打个你死我活。
“时代，已经改变。尽管不知道原因为何，降沉总少不了人类，但人联未来一定会遭遇更多知性生命，怎么可能每逢必战？交流必不可少，人联缺乏经验，我的推演也需要现实支撑，而拥光者足以成为一个模板，供我们探索一条共存之道——不要太过忧虑，即便肯定不会太顺利，但也好过见面就你死我活，这，难道不比每日不得安寝更好吗？”
这个宇宙，一定要有一套秩序，我们不来做，难道要等别人去做吗？
安雅有些失神：“这套秩序，该叫什么名字？”
“人联公理，何须改名。”
啪。
掌声，从奥利维亚那里响了起来，然后恩斯格也接了上去，它持续了好一会，就在这时，安雅站了起来，她看起来已经整理好了思路。
“作为人联议长，我所要做的本就是为一切必要事务寻找解决之道，自然也包括这一件...只要领袖还在，人联就在，我惊慌于自己过去从未理解到它的真谛，现在我已经不再迷茫，领袖点醒了我，这将能带来更长远的和平。”
李悳微微点头，领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一份份文件从李悳手里闪现出来，经过短暂的商议后，从他开始，整个高议会全体起立，三只手都竖了起来。
计票全员通过，这个庄严的时刻，由安雅女士代表人联发言。
“奥赛罗，拥光者族群的领袖——我们已收到你的请求，经过高议会的商讨，于领袖的见证下，我们宣布：原则上同意你的族群向人联提出的庇护请求，至高议会接纳你和你的子民进入人联的疆域在议会制定的范围定居，你们的权力与义务将在此后的时光中采用协商的方式确定，但以至高议会的名义我们向你担保以下三个原则。”
“第一，只要拥光者族群保持对人联的忠诚，你们将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来自人联的生存威胁。”
“第二，只要拥光者族群对人联的事业提供帮助，人联也会对你们的生存与生活提供帮助。”
“第三，只要拥光者族群存在人联的庇护下一天，人联就不会允许你们受到任何外部的威胁，勒索，破坏等，我们会承担保护你们的职责。”
原则已毕，安雅深吸一口气，这是她这一生所做过的最重大的决定之一，真不知道未来的历史会怎么写。而同时，安雅也有点激动，她隐约感觉到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从未想象的未来正在飞快地迫近。
还有些需要补充的——“基于现有的情况，需要指出的是，拥光者暂时不可以被承认加入人联，我们需要隐藏你们的身份，直到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法出现。并且考虑到奥赛罗已事实上进入了领袖所主导的暗面议会，高议会将不会考虑给予子民在理事会，高议会的直接地位。
我们不会设置相关部门来管理因为暂时没有法律上的支持，但基于三大原则，高议会将与子民缔结直接的条约，奥赛罗忠诚于领袖，但拥光者们将接受议会的直接领导...是否确认？”
终于...奥赛罗毕恭毕敬地用它的四只手接过了文件，进行全息投影的数字签名后，它以人类的礼节向在场所有人都深深鞠躬，尤其是李悳。
“子民确认，从此子民的力量就是人联的力量，人联的事业就是子民的事业，我们已经准备好为高议会效力。”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在这一刻，它偏离了一个角度，虽然眼下还看不清，但在李悳的眼中。
已经延伸出了无数的道途，无数的因果，它们彼此交织，但又互不统属。极好，极坏，是预测，但不是未来，因为当未来被预测到的那一刻，那就再也不是未来了。
“人联欢迎拥光者的加入，有了子民的帮助，我们的事业已经比此前迈出了一大步。”安雅友好地对奥赛罗说道，然后，“嗯，所以，我们该继续了？到底该怎么向公民解释呢？”
博士主动道：“拥光者对工研部事业益处极多，我愿意承担这份职责。让我们对事实稍作修饰，就告诉人们，工研部从世界舰回收了阿尔法的数据，对先古进行了逆向研究，用于海洋环境的研究，毕竟这也半公开的事。”
“这定会引起严重的争议...我明白博士你不在乎，但等战争后，我们将阿尔法的历史广泛传播，一定能引起胜利后人们的同情，逐步脱敏。”
无论怎么安排，奥赛罗的心里只有感恩，它谦虚地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敲定后，向高议会双手奉上又一批成果。
此前说的，只不过是世界舰而已，怎么可能才这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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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民并不希求人联的公民身份，不参与人联的政治，不分享人类的生存资源。”奥赛罗小心翼翼地说道，“拥光者子民数量并不多，我们是个新的族群，我不会再制造旧子民，我们遵循庇护者的指引，以创造而非掠夺存续...我们希望的是在人联的事业中尽我们的一份力。”
又一个新子民——这个概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第五地球发生的一切。而政治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它并不在乎参与者怎么想，只在乎有没有这个能力，人联见过了阿尔法的本事，这会带来强大的不安全感，容不得安雅自己究竟怎么看，哪怕她很为奥赛罗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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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需要将真相公布给民众，为什么要公布？让普通人知道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吗？他们完全不会理解这其中对人联的意义，拥光者的能力能极大提升我们的实力，长久以来我们对地球深海，以及木卫土卫这样的星球开发困难，难以兼具效率与环保的问题立刻就能迎刃而解，有什么能比一个海洋物种更适合弥补人联空缺的？我只看到了价值，我赞成接受。”
恩斯格博士直白的话语与议长的迟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安雅再度有些生气：“人联不是你工研部的流水线工厂，人民也不是你的程序，只是遵照指令行事！我们今日的作为定会在未来产生回响，历史不接受隐瞒，真相或能被扭曲，但不可能被摆布——这毁灭的将是整个人联！”
“真的是整个人联？”
而奥利维亚也开口了，而这一句，让安雅愣住了。
“我理解理事会的担忧，如果拥光者真的是个威胁，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我的军队要面临压力。但，安雅，你不必将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去负责，绝对的安全本就不存在，事实上你本该习惯——”
你担心拥光者不受控制，但，你就不担心肃正机关吗？
不担心黑暗地球的层层烟幕下，那个化身菩提，一花一世界的存在？
你就不担心，海伯利昂星那片人造小行星带的根源，那种吞噬星辰的怪物，又再度来袭吗？
“在降沉宇宙，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个人太渺小，因此要抱团求生，种族，文明，智能，又何尝不是？当面临这个残酷的宇宙，狭隘的身份划分只会遮蔽视野，看不见更大的威胁——人联真的是靠我们自己的努力存续到现在的吗？”
奥利维亚看向在一边静默的李悳，她摇摇头。不是，人联能活到现在，还能有未来，只有一个原因...到这里，她不由得嗔怪一声：“你明明可以直接做出安排，却非要在一旁看戏。”
“不这样我怎么有机会找到你话里的漏洞。”李悳撑着脸好笑道，当领袖不说话时，他就好像完全不存在，可是无论你是否注意到他，他始终在那里默默的观察——这个男人在思考吗？也许，但永远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李悳一定已经有了答案了。
可是他总是倾向于让人们自己找到——“如果你们不努力，就靠我一个，难道就有人联，就有未来吗？”
统帅瞪回去：“没办法，我们人类就是这样，或把所有功劳加之己身，或把希望完全寄托他人，贪婪而又懒惰，你最好习惯。你不当救世主，我们就骂你魔鬼！不要让安雅难做，你有什么决定直接说出来！”
这时，恩斯格却奇怪道，对于他来说，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好奇怪的？
“数据上来说，领袖提供了人联的操作系统，而我们组成了运行的管理程式，因此上下流通，拥光者的加入不过是加了块额外的外设。领袖所要表达的难道不就是这样吗？我们的系统应当保留这样的兼容性才是，而不是指望哪一个模块负责所有。”
“机器脑袋，你要是说人话听起来就更有道理了。”
就在这茫然的时刻，李悳终于动了起来，将脸从支撑的手上放了下来。他的目光审视过在场的人员，轻轻的在桌面无声敲打着手指。
这些，都是自己最熟悉的面孔也可以说是最信任的面孔，他们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精英，都是能够引领一个团体，一个文明的杰出者。自己能够放心地将几乎所有事务都交给他们，但，就像他们在各自领域待了太久，仍然需要有人来为他们点醒。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更进一步看清降沉宇宙的机会——我们需要知道，在这片混沌的空间，是否只有仇恨与战争，是否我们永远都要在这个循环里打转，是否有机会，哪怕只是一点，我们能够找到更长久一点的生存之道...安雅，你有一句话没有直说，我来帮你：人类尚且会与同族你死我活，又如何能与异族长久相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被直接说穿心理这种事并不让人开心，任何人都是。但这不重要，关键是这句话没有错，她也承认，而议长所思并不仅限于此。
“在统合三大主星系的工作里我已经深感，即便理论上人联一统，但各地人群也一定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分崩离析始终在一线之间。若无人联的长久发展，若无理事会精耕细作的行政管理，以及，若无人联强大的军事力量，又岂止在特区地球才闹分裂？普通人不会去理解，无论我们如何宣传宇宙的未知威胁，但大多数时候，人们眼里也只有自己的生活，哪怕昨日还处于战争，今日也可说眼下正是太平年岁。
客观现实不代表什么，我们不能无限地以宣传来传递对这个宇宙的恐惧，人的耐受是有限的，如今已有不少静坐派思潮在传递，他们对宇宙感到绝望，说‘享乐今日，因明日可能死去’。因此，理事会反而需要强调人联有能力应对威胁来保证安全，而安全感...”
必然滋生怠惰，议长女士就像人联的母亲，需要一方面给与关爱，一方面又要挥舞戒尺予以鞭策，于二者之间保持平衡，持中守正，但真是说起来容易。
“普通人不懂，但我们必须懂，高议会必须永远警惕，永远守望，一日不可疏忽。现状已然艰难，我怎么能够接受这样大的风险...”
“辛苦你了，你的苦衷，我深铭于心，理事会操劳极多。”
李悳开口道，领袖言语真诚，刹那，安雅低下了头，掩盖眼中的反光，只是轻轻摇头不再言语。她的话确实有几分心酸的抱怨，如今表达完毕，便等待领袖的裁决。
“我想要做的，正是将人联从这无尽的恐惧循环中挣脱出来，而接纳拥光者正是为此...放松，安雅，还有奥赛罗。长久以来，我们在降沉宇宙每遇必战，这似乎成了一种必然——但这不是真的必然，只是思维上的惯性。”李悳在桌上交织双手，眼中似在回忆。
“在我有足够的时间与算力后，我重新推导了人联的整个历史，我发现，曾经的每一次战乱遭遇，都有更好的处理方式，甚至能够避免，我们之所以以为是必然，不过是情报不足，不过是那时的我还不够强大，也没有做出更主动的选择。”
锡拉的兽人尽管憎恨人类，但它们更加畏惧伊姆的感染，我曾经掌握了伊姆光子谐波术，事实上已经具备和兽人谈判停战的条件。
当在月球发现beta时，我应该注意到我有和它们交流的能力，思考级是认为我这个赛博人是生命的，但我没有和它们多说哪怕一句话——而muv地球，我本可以早点注意到天西明对我们异常的恐惧，若早干涉，人联本可以多一助力，黄昏之战也不必到毁灭整个国联的地步。
遭遇ueg时，杰诺斯与联合地球勘探者发生冲突是十足的意外，自己本可以出面调停，骇入他们的舰船去获得情报。就像我们恐吓泰拉联邦一样，完全可以夸大势力让ueg投鼠忌器，锡拉也很大几率避开沦陷。
这就是李悳具备的能力，一个信息生命。奥利维亚第一句就想反驳，但她忍住了，李悳做出了他的结论：“我们以为战争无法避免，以为是对方选择了战争，但事实上我们也占据了起码一半的因素。历史看似必然，但存在很大的操作空间，不过是我过去不够强没领悟到这点。”
“我不喜欢你否定我们的过去，不揍他们我们能有现在吗？”统帅说着，然后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对于我们遭遇的那一切来说，其实，我们才是更可怕的威胁？恐惧是对等的，我害怕他们，但他们其实也害怕人联...怎么说的我们是加害者似的？”
李悳笑而不语，一旁的奥赛罗不自禁地点下了头，然后缩了一下脖子。
“战祸的原因有很多，情报不足总是核心，但至少我们可以了解我们自己——各位，人联已经足够强了，我们不必再像一只角落里的猫除了拼死一搏再无他法，这种心态便是安雅所提的恐惧根源。我们应当成为啸林的猛虎，划定我们的领地，管辖我们的丛林，并警告一切窥视的眼睛，来获得应有的从容。”
在这个降沉宇宙，应该有一种秩序，一种智慧生命都能懂得，足以容纳，甚至接受的秩序。丛林里有很多东西，害虫自当根除，但狼豹是绝不会挑战猛虎的，纵然是隔壁的雄狮，也犯不着非要来打个你死我活。
“时代，已经改变。尽管不知道原因为何，降沉总少不了人类，但人联未来一定会遭遇更多知性生命，怎么可能每逢必战？交流必不可少，人联缺乏经验，我的推演也需要现实支撑，而拥光者足以成为一个模板，供我们探索一条共存之道——不要太过忧虑，即便肯定不会太顺利，但也好过见面就你死我活，这，难道不比每日不得安寝更好吗？”
这个宇宙，一定要有一套秩序，我们不来做，难道要等别人去做吗？
安雅有些失神：“这套秩序，该叫什么名字？”
“人联公理，何须改名。”
啪。
掌声，从奥利维亚那里响了起来，然后恩斯格也接了上去，它持续了好一会，就在这时，安雅站了起来，她看起来已经整理好了思路。
“作为人联议长，我所要做的本就是为一切必要事务寻找解决之道，自然也包括这一件...只要领袖还在，人联就在，我惊慌于自己过去从未理解到它的真谛，现在我已经不再迷茫，领袖点醒了我，这将能带来更长远的和平。”
李悳微微点头，领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一份份文件从李悳手里闪现出来，经过短暂的商议后，从他开始，整个高议会全体起立，三只手都竖了起来。
计票全员通过，这个庄严的时刻，由安雅女士代表人联发言。
“奥赛罗，拥光者族群的领袖——我们已收到你的请求，经过高议会的商讨，于领袖的见证下，我们宣布：原则上同意你的族群向人联提出的庇护请求，至高议会接纳你和你的子民进入人联的疆域在议会制定的范围定居，你们的权力与义务将在此后的时光中采用协商的方式确定，但以至高议会的名义我们向你担保以下三个原则。”
“第一，只要拥光者族群保持对人联的忠诚，你们将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来自人联的生存威胁。”
“第二，只要拥光者族群对人联的事业提供帮助，人联也会对你们的生存与生活提供帮助。”
“第三，只要拥光者族群存在人联的庇护下一天，人联就不会允许你们受到任何外部的威胁，勒索，破坏等，我们会承担保护你们的职责。”
原则已毕，安雅深吸一口气，这是她这一生所做过的最重大的决定之一，真不知道未来的历史会怎么写。而同时，安雅也有点激动，她隐约感觉到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从未想象的未来正在飞快地迫近。
还有些需要补充的——“基于现有的情况，需要指出的是，拥光者暂时不可以被承认加入人联，我们需要隐藏你们的身份，直到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法出现。并且考虑到奥赛罗已事实上进入了领袖所主导的暗面议会，高议会将不会考虑给予子民在理事会，高议会的直接地位。
我们不会设置相关部门来管理因为暂时没有法律上的支持，但基于三大原则，高议会将与子民缔结直接的条约，奥赛罗忠诚于领袖，但拥光者们将接受议会的直接领导...是否确认？”
终于...奥赛罗毕恭毕敬地用它的四只手接过了文件，进行全息投影的数字签名后，它以人类的礼节向在场所有人都深深鞠躬，尤其是李悳。
“子民确认，从此子民的力量就是人联的力量，人联的事业就是子民的事业，我们已经准备好为高议会效力。”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在这一刻，它偏离了一个角度，虽然眼下还看不清，但在李悳的眼中。
已经延伸出了无数的道途，无数的因果，它们彼此交织，但又互不统属。极好，极坏，是预测，但不是未来，因为当未来被预测到的那一刻，那就再也不是未来了。
“人联欢迎拥光者的加入，有了子民的帮助，我们的事业已经比此前迈出了一大步。”安雅友好地对奥赛罗说道，然后，“嗯，所以，我们该继续了？到底该怎么向公民解释呢？”
博士主动道：“拥光者对工研部事业益处极多，我愿意承担这份职责。让我们对事实稍作修饰，就告诉人们，工研部从世界舰回收了阿尔法的数据，对先古进行了逆向研究，用于海洋环境的研究，毕竟这也半公开的事。”
“这定会引起严重的争议...我明白博士你不在乎，但等战争后，我们将阿尔法的历史广泛传播，一定能引起胜利后人们的同情，逐步脱敏。”
无论怎么安排，奥赛罗的心里只有感恩，它谦虚地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敲定后，向高议会双手奉上又一批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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