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节_鬼谷子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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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节

  “兹事体大,孙宾不能自决。山中苦寒,殿下请先下山安歇,待我禀过先生,再去回复太子。”

  “如此甚好。”太子申点头道,“魏申只在宿胥口恭候孙子,三日之内若是不见孙子前来,魏申只好再次进谷恳请。”

  “三日之内,孙宾一定会向殿下明言。”

  太子申揖道:“魏申告辞!”

  孙宾回揖:“孙宾恭送殿下!”

  是夜,鬼谷草堂里,张仪连点五六根松明子,照得满堂光亮。张仪、苏秦、孙宾、玉蝉儿、童子五人齐集于堂。太子申送来的两个礼箱赫然摆于堂中,童子上前,将两只礼箱分别打开,苏秦、张仪伸头看去,但见一只箱中黄澄澄的满是金锭,另一箱中现出珠玉和锦缎,码得甚是齐整。

  童子见过铜币,也见过小块金子,却未曾见过码成堆的金锭,更未见过珠玉和锦缎,惊异地指着箱中之物望向苏秦:“苏师弟,此为何物?”

  苏秦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金子,也是两眼发直地怔在那儿,见童子问他,一下子回过神来,赶忙说道:“回师兄的话,这些是金子,那些是珠宝和锦缎。”

  童子大是好奇:“金子?金子好做什么?”

  众人皆笑起来。

  张仪笑道:“回禀师兄,在这天下,金子所向无敌,没有它做不成之事。”

  童子更为惊讶,从箱中拿出一只金锭,左看右看,又在手中掂了几掂,将头转向玉蝉儿:“蝉儿姐,难道此物比先生还要厉害?”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玉蝉儿止住笑,拉过童子,悄声道:“别听张仪瞎扯。在这谷里,此物一无所用,还不如溪水里的卵石呢。”

  童子闻听此话,随手将金锭扔回箱中,扑哧笑道:“什么殿下?真想感谢先生,就该拿些好物什来,拿来这些,吃不能吃,用不能用,掂起来分量却重。”

  众人越发笑得厉害。孙宾却是蹲在地上,自始至终未能笑出。见众人笑得够了,孙宾起身,朝大家拱手道:“大师兄、师姐、苏兄、张兄,请诸位莫谈金子了。在下千思万想,是去是留,实无定见,恳请诸位帮在下拿个主意。”

  张仪应声叫道:“没什么好说的,依张仪之见,孙兄只管前去。”

  孙宾望向张仪:“张兄何说此话?”

  “就凭这堆金子。”张仪手指箱子道,“魏王重金求士,殿下亲迎,足见魏国重视人才。庞涓那厮算什么玩意儿,可魏王不但封将拜爵,还将宝贝女儿嫁他。看来,前番河西一战,真将那个老昏君打醒了。魏国地处中原,若能振作,或如庞涓那厮所说,真能左右腾挪,是孙兄的用武之地。”

  苏秦却连连摇头:“以在下之见,魏不可去。”

  孙宾扭过头来:“请苏兄详言。”

  “也凭这堆金子。”苏秦眼望金子,“这些年来,魏国大兴土木,连年征伐,国库早空,民不聊生,魏王却视而不见,出手这般阔绰,依旧挥金如土,可见其不察民情,不恤民生。君不知民,必困。君不恤民,必窘。由此看来,此君不可辅也。”

  听闻苏秦说出此言,玉蝉儿内中一动,不由斜他一眼。孙宾点点头,目光望向玉蝉儿:“师姐可有定见?”

  玉蝉儿笑道:“刚才张士子、苏士子之言,各有道理。以孙士子之才,无论辅佐何国君主,均会有所成就。只是——”略顿一顿,“孙士子若去魏国,蝉儿唯有一虑。”

  孙宾急问:“师姐有何忧虑?”

  玉蝉儿迟疑一下,再笑一声:“也没什么,蝉儿是说,孙士子过于仁厚,若与庞士子同朝为官,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对对对!”张仪迭声急道,“师姐此言正中我心。方才在下只顾想大,未曾想小,将庞涓这厮的人品忽略了。庞涓这厮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孙兄还是莫去魏国为好!”

  孙宾笑道:“若是此说,倒不打紧。庞师弟与宾情义甚笃,至于名利,宾向无所争,相信不会与他为此生隙。”

  “孙师弟,”童子插道,“说来说去,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这……”孙宾迟疑半晌,“回师兄的话,师弟实在无法决断,请师兄为师弟决之。”

  童子两手一摊:“这是大人之事,童子如何能断?”

  众人皆笑起来。

  童子扫他们一眼,一本正经地转对孙宾:“既然诸位皆不能决,师弟也不知何去何从,依师兄之见,可以进洞求问先生。”

  孙宾应道:“回大师兄的话,方才听师姐说,先生正在闭关潜修,师弟不敢打扰。”

  张仪笑道:“先生此说,必是打发那个太子的,孙兄只管去问。”

  孙宾将眼望向玉蝉儿,玉蝉儿点头道:“张士子说的是,先生没有闭关。只是——眼下时辰已晚,先生当是入定了,孙兄若问,可于明日晨起再来。”

  翌日晨起,孙宾走至草堂,玉蝉儿引他进门,见鬼谷子已在堂中端坐,看那样子,是在候他。孙宾上前拜过,将庞涓之信双手呈上。鬼谷子扫过一眼,将信随手丢在面前几案上,微笑着望向孙宾。

  孙宾叩道:“师弟下山之时,曾与弟子有约。今日师弟履约,特邀弟子前去,弟子若是不去,当是失信;魏王亲派殿下礼聘,待弟子甚诚。弟子若是不去,当是失礼。但魏人于数年前入侵卫境,血洗平阳,父亲、叔父全家及数万无辜百姓尽皆死于国难,弟子若去仕魏,等于忘却前仇,当是不孝。今日之事,弟子反复思量,终难决断,只好烦扰先生。”

  鬼谷子闭上两眼,半晌,慢慢说道:“放下信、礼、孝不论,你的真心归于何处?”

  “弟子愿随先生幽居鬼谷,修仙炼丹,潜心求道。”

  鬼谷子凝视孙宾,有顷,点头说道:“你忠厚质朴,心无杂念,有此愿心,必能成就。只是天下纷乱,战争频仍,众生犹在火海之中。你既习兵学,就当顺应天命,止乱解争,待天命有成,再来遂此愿心。老朽只在林深谷幽之处,候你功成归来。”

  孙宾拜道:“弟子唯先生之命是从。”

  鬼谷子缓缓说道:“你是否赴魏,尽在你心,老朽并无决断。至于朋友之信、君王之礼、事亲之孝,皆为个人恩怨,修道之人理应忘却,唯以天下大道为念。”

  鬼谷子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孙宾豁然开朗,纳头叩道:“弟子明白了。”

  鬼谷子眼望孙宾,脸上现出慈爱的微笑:“你明白什么了?”

  “弟子决定了。弟子这就下山,助师弟一臂之力。”

  鬼谷子心头微颤,但随即定下来,微微点头:“你既已做出决定,那就去吧。”

  “弟子此去,是福是祸,还望先生点拨。”

  鬼谷子看他一眼,吩咐道:“先圣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福是祸,皆由天命,非人力所能扭转。你到山中觅山花一束,老朽为你占之,或可有所警示。”

  “弟子遵命!”孙宾起身,正欲出门觅花,恰好看到玉蝉儿手提一罐清水进来,走至先生堂前靠墙处。那里摆着一只小型的高脚铜鼎,鼎中插着一束她昨日所折的野菊花。

  玉蝉儿换过鼎中之水,将花重新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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