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一百零九、白月光先生
方若绮隔着门上的玻璃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迟浩正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工作。她犹豫片刻，抬起的手还是没能敲下去。
半小时前迟浩给她发消息问她最近怎么不出现了。于是她一分钟不敢耽搁立马来刷存在感了。其实以她现在的实力和咖位，有更多机会和更优秀的制作人合作，倒也不必局限在这里。只是对于这位慧眼识珠的伯乐和保驾护航的恩师，她就想和他互相成就着唱一辈子。
之前她暗中旁观迟浩和纪翔一同工作，心中便有了芥蒂。究其原因就是那张自制专辑。人都是贪心的。我将你当作恩师，便希望你也将我视□□徒。这些年他们两个同甘共苦，什么风雨都经历了。怎料到一个天降紫微星就把心带偏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加之新人奖被抢让她倍感威胁，因此这段时间但凡到eami录音她都刻意不去找他。现在对方主动递出橄榄枝，自己若是赌气不接，有些不识抬举。可装成无事发生，又没那精湛演技。
她兀自在门口纠结，房间里的迟浩一眼看到她径直走过来拉开门：“怎么了你？”他从没见方若绮这般谨小慎微过。即便再迟钝，这时候也觉出不对劲儿了，“怎么从美国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有。”方若绮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屋，随口胡诌，“这不是和京风合作么，加贺大泽太折磨人了。”她哪好意思说因为你不给我出自制。
迟浩倒是没怀疑，还挺认真地附和：“是。加贺那个自恋狂确实让人受不了。”说完，他举起手里的乐谱象征性地敲了一下方若绮的头，笑道，“有练功就好。我还担心你为了拍电影荒废了。当心退步啊。”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玩笑都少见。本来方若绮还担心会别扭，但对方这春风化雨的态度一下子便吹开了她的心结。他没变，一如既往的温和严厉，就像当年在sun指导自己跳舞时一样。
见对方态度热络，方若绮心下稍安，顺杆爬的毛病就犯了。她试探着问：“纪翔今天没来？”
“没来。他那张专辑做得差不多了。”
“听说是自制。这么有才。”
迟浩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毕竟进圈前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老师。古典乐浸润这么多年，无论词曲都是一流的。”
“哦。”方若绮这一声连自己都闻到了酸味儿。
迟浩瞟了她一眼，见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整个人丧丧的，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七八分。就说话题怎么会在纪翔身上绕来绕去的，原来是这样。他心下一笑口中问道：“你想试试嘛？自制？”
方若绮一愣：“我？”
“是啊。写过吗？”
“呃……”方若绮这才意识到，她就写过那么一两首。就这，还要自制？
迟浩说：“倒也不急。就像你擅长的是表达，他擅长的是创作。每个人的舒适圈不同，破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或许有一天你遇到了想要直抒胸臆的情况，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几年前，在sun那个逼仄的录音室里，迟浩用同样款款的语气问她，你是怎么想的。自那一刻起，方若绮就决定无论她将来飞得多高，都不会离开他。这个世界上，她在意的同时也在意她的就那么几个。而这些人就是她的一切。她一阵欢喜，一阵惭愧。那些她单方面的不信任和在彼此间筑起的隔阂此刻变得万分矫情幼稚。她不想再掩饰了，委屈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迟浩笑道：“是谁把我骗来eami的？”
方若绮又诉苦：“我的奖被偷走了。”
迟浩说：“能被偷走的奖说明它本来就不属于你。”
方若绮问：“那什么奖能完全属于我？”
迟浩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个笔记本，朝她晃了晃：“白金唱片认证的金曲奖，应该就是了吧。”
方若绮愣住，好像在消化他的话。突然，她尖叫一声跳起来直直扑了过去。去他妈的金像奖。她方若绮是个歌手，一直都是个歌手。
白金唱片认证。这是每位歌手都在冲击的荣誉。这项认证一般会发生在单张唱片发行的一年后。如果销量达到门槛，就会由金曲奖委员会组织专家对唱片做多维度评分。最终只有销量、口碑、品质三项全s的才能拿到这项认证。
金曲奖年年有，而白金不常有。所以几乎每位歌手和制作人都在以刷新白金数量为目标。目前的最高纪录保持者是黎华和一个殿堂级摇滚乐队，都是三张。但黎华今年和迟浩合作的那张很有可能会评白金。所以他大概率会四张收官。周映彤和高明权都是两张。但周映彤是唯一一位连续两张的歌手。同时黎华和高明权各有一张是她担当制作人。于是她的成就和地位属实前无古人。
方若绮的四辑虽然销量入了门，但认证概率不大。所以迟浩把希望放在五辑上。如果她能拿到这项认证，她就会继周映彤之后成为国内最有影响力的歌坛天后。
迟浩有时候也会感慨自己和方若绮的缘分。很多年前他因为失望远走他乡，后来回国也不过是想碰碰运气。命运让他遇到了方若绮。于是他就想在这样的双向奔赴中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纪翔同样是天才，甚至在音乐上的才华比方若绮和黎华更高。但他缺少他们身上的决心，那么就很难讲他最后会走多远。
之后，他们聊了一会儿关于五辑的想法。方若绮是个对流行风向有着超高敏感度的艺人。就像当年她在《追逐太阳》和《小甜甜》之间选择了后者。这是她的天赋。俩人聊得很愉快。临近结束的时候，迟浩说：“对了，有个事儿要和你商量一下。”
方若绮正低头看歌本。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你说。”
“黎华刚刚来找我，说想邀请你在艺能天王大赏上和他合作一段。”
“黎华？！”这个名字入耳，方若绮翻页的手僵在空中，后半截话就听不仔细了，“他回来了？！”
她的关注点竟然不是合作。迟浩不禁笑道：“是啊，他现在应该在休息室。可以找他聊聊。”黎华走之前让他帮忙通知方若绮过去一趟。迟浩想，哪怕他不提，方若绮也会去的。
他这样“善解人意”，反倒把方若绮唬住了。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飞快地想借口。
“怎么了？”迟浩实诚地撵人，“不过去？”
“没。”方若绮脸上一红，胡乱说，“这不是聊五辑呢么。”
“聊完了。你过去吧。”
“……”
你可以不用这么直接的。方若绮腹诽。话说到这份儿上，她不去就有鬼了。当然，她也确实恨不能插翅飞过去了。她将歌本收好，“勉为其难”地起身：“那行吧，我过去一趟。”
她的动作比言语诚实。看着她纤细的身影灵巧地闪出门，像一只出笼的雀鸟，迟浩低下头，手指在琴键上弹出一串音符。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黎华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紧闭的门上端正地挂着他的名牌。好久不见了。过去几个月，方若绮攒了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那些快乐的、愤怒的、委屈的小事，像贴在墙上的便签纸，每一张都是精挑细选的分享。
心跳得有些快了。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房门响动，带起一阵风，将一张张便签纸吹了起来。
黎华正一个人站在窗前打电话。高大的身影沉浸在阳光里，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月亮反射着太阳光，温柔而皎洁。
好久不见，白月光先生。
方若绮走进房间轻轻关上门，黎华转过身。四目相对的刹那让她有些恍惚。是，又好像不是。他瘦了黑了好多，脸色也不太好，可那双漂亮的眼睛总是清澈明亮的。见到方若绮，他挂了电话，然后便靠着窗台笑着瞧她走近。
他真漂亮。方若绮一步步地想，她喜欢这张脸。这样始于颜值忠于人品的崇拜，即便是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哪怕它终会变得苍老爬满皱纹，也不会减少对她的吸引力。
他们的目光痴缠了好一阵，似乎在补偿这几个月的分别。先开口的是方若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一大早，连家都没回。”黎华伸手将她拉近了些，解释道，“本想忙完了告诉你一声，但迟浩说他联系你了，我就想索性直接见面吧。”
方若绮伸手捏捏他的脸：“瘦了好多。”
“还黑了。”黎华说。
“耳洞也没了。”
黎华笑道：“炮火连天的，戴什么耳环呢？”
方若绮也笑起来。她将手在耳边比了一下：“刚刚在忙？”
“是金皓薰。”黎华说，“某人凶神恶煞的，他只好来找我了。”
“我哪有。”方若绮反驳，“好吧，确实有不爽。他和你解释说不知情？”
“是啊。”黎华说。
“你信？”
“你难道不信？”黎华惊讶。
方若绮撇撇嘴：“小金子这人看着老实，肚子里全是心眼儿。”
黎华笑道：“有心眼儿还不好。难道你放心把钱交给一个傻子？”
“烦死了你。”方若绮轻轻锤了他一拳。
黎华说：“金皓薰要是有运作金像奖的能力，也不至于连个c位都谈不下来了。”
他指的是刚刚结束的选秀综艺，林芬芬最终没能c位出道。这种选秀节目看似粉丝花钱投票，实际上不过是资本的游戏。谁出道排第几都是交易。
方若绮诧异：“以为你老老实实地在山里拍戏，没想到连这都知道。”
黎华揶揄：“你以为呢？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还不是快把娱乐圈都翻过来了。”
“你知道啦。”方若绮心虚。
黎华说：“全剧组都在讨论，想不知道都难。”
方若绮讨好般嘻嘻一笑：“你不高兴了吗？”
黎华奇怪：“我干什么不高兴？”他抬手在方若绮的鼻子上轻轻一刮，“你真是，狡猾狡猾的。”
这个动作分外亲昵。虽然两个人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但此时，却因为这样一个动作而红了脸。黎华叹了口气，仿佛卸下很重的担子将方若绮拉进怀里：“让我抱一会儿。”他们都没提硬币的事。有些东西说得太清楚就无趣了。
“你怎么这么累？”和他工作过不止一次，方若绮总以为他没有极限。
“这部戏快把我掏空了。”黎华疲惫地说，“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
方若绮沉默，只将拥着他的双臂紧了紧。或许对于一些人来说，演员不过是为了延长偶像保质期的一种手段，但对于黎华，那是他的心血。她心疼极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
“我看看。”她说着就去拉黎华的裤脚。
黎华赶忙按住她的手：“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疤。”
他越这样掩饰，方若绮越要看。黎华拗不过她，只好坐到沙发上伸手将裤子挽起来露出半截小腿。他的皮肤白皙，虽然红肿已经消去，但留下的或深或浅的褐色疤痕却触目惊心地爬满了几乎整个小腿。
黎华见她一言不发，连忙解释说：“过个一年半载就看不出来了。”
说得越轻松，问题越严重。方若绮长叹一口气。她想说，拍戏而已干嘛要拼命成这样。但又觉得这话说了也没用。从敬业这点来说，她反倒能理解他事必躬亲的心情。她动了动嘴唇，最终只说：“过两天去医院好好看看。”
黎华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伸腿把挽起的裤脚踢下去，点了点头。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方若绮任由他拉着，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黎华显然是困极了。仰着头靠着沙发上闭着眼睛。就在方若绮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问：“你和范晓爱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关系很好吗？”
他说到之前，方若绮不禁想起她们还没有走红时的事，一转眼天翻地覆。“是啊，当年关系很好的。”她自语着。
黎华说：“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后来分道扬镳很平常。只是最终反目成仇还蛮可惜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吧。”方若绮说。
“因为她嫉妒你？”
方若绮笑了：“我有什么值得人嫉妒的？”
“被人嫉妒的那个总是不自知。”黎华睁开眼睛，里面尽是聪慧，“民不患贫患不均。有了比较就有了失衡有了嫉妒。而嫉妒会让人变得丑陋。”
方若绮想了想她和范晓爱的恩怨，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或许当年也是我做事不够稳妥吧。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想着再重修旧好。她把我当仇人，我也不会再当她是朋友。”
黎华说：“其实年末这场闹剧没有必要。”
方若绮毫不后悔地回答：“我受够了一直妥协。”
“可是除了一身脏，你什么都没得到。”黎华一针见血。
方若绮抿抿嘴，神色颇不甘心。
黎华叹了口气：“方若绮，猥琐发育没什么不好的。当你的履历和粉丝量能做到断层，那么无论是怎样的口水战，你都不会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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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兀自在门口纠结，房间里的迟浩一眼看到她径直走过来拉开门：“怎么了你？”他从没见方若绮这般谨小慎微过。即便再迟钝，这时候也觉出不对劲儿了，“怎么从美国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有。”方若绮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屋，随口胡诌，“这不是和京风合作么，加贺大泽太折磨人了。”她哪好意思说因为你不给我出自制。
迟浩倒是没怀疑，还挺认真地附和：“是。加贺那个自恋狂确实让人受不了。”说完，他举起手里的乐谱象征性地敲了一下方若绮的头，笑道，“有练功就好。我还担心你为了拍电影荒废了。当心退步啊。”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玩笑都少见。本来方若绮还担心会别扭，但对方这春风化雨的态度一下子便吹开了她的心结。他没变，一如既往的温和严厉，就像当年在sun指导自己跳舞时一样。
见对方态度热络，方若绮心下稍安，顺杆爬的毛病就犯了。她试探着问：“纪翔今天没来？”
“没来。他那张专辑做得差不多了。”
“听说是自制。这么有才。”
迟浩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毕竟进圈前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老师。古典乐浸润这么多年，无论词曲都是一流的。”
“哦。”方若绮这一声连自己都闻到了酸味儿。
迟浩瞟了她一眼，见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整个人丧丧的，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七八分。就说话题怎么会在纪翔身上绕来绕去的，原来是这样。他心下一笑口中问道：“你想试试嘛？自制？”
方若绮一愣：“我？”
“是啊。写过吗？”
“呃……”方若绮这才意识到，她就写过那么一两首。就这，还要自制？
迟浩说：“倒也不急。就像你擅长的是表达，他擅长的是创作。每个人的舒适圈不同，破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或许有一天你遇到了想要直抒胸臆的情况，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几年前，在sun那个逼仄的录音室里，迟浩用同样款款的语气问她，你是怎么想的。自那一刻起，方若绮就决定无论她将来飞得多高，都不会离开他。这个世界上，她在意的同时也在意她的就那么几个。而这些人就是她的一切。她一阵欢喜，一阵惭愧。那些她单方面的不信任和在彼此间筑起的隔阂此刻变得万分矫情幼稚。她不想再掩饰了，委屈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迟浩笑道：“是谁把我骗来eami的？”
方若绮又诉苦：“我的奖被偷走了。”
迟浩说：“能被偷走的奖说明它本来就不属于你。”
方若绮问：“那什么奖能完全属于我？”
迟浩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个笔记本，朝她晃了晃：“白金唱片认证的金曲奖，应该就是了吧。”
方若绮愣住，好像在消化他的话。突然，她尖叫一声跳起来直直扑了过去。去他妈的金像奖。她方若绮是个歌手，一直都是个歌手。
白金唱片认证。这是每位歌手都在冲击的荣誉。这项认证一般会发生在单张唱片发行的一年后。如果销量达到门槛，就会由金曲奖委员会组织专家对唱片做多维度评分。最终只有销量、口碑、品质三项全s的才能拿到这项认证。
金曲奖年年有，而白金不常有。所以几乎每位歌手和制作人都在以刷新白金数量为目标。目前的最高纪录保持者是黎华和一个殿堂级摇滚乐队，都是三张。但黎华今年和迟浩合作的那张很有可能会评白金。所以他大概率会四张收官。周映彤和高明权都是两张。但周映彤是唯一一位连续两张的歌手。同时黎华和高明权各有一张是她担当制作人。于是她的成就和地位属实前无古人。
方若绮的四辑虽然销量入了门，但认证概率不大。所以迟浩把希望放在五辑上。如果她能拿到这项认证，她就会继周映彤之后成为国内最有影响力的歌坛天后。
迟浩有时候也会感慨自己和方若绮的缘分。很多年前他因为失望远走他乡，后来回国也不过是想碰碰运气。命运让他遇到了方若绮。于是他就想在这样的双向奔赴中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纪翔同样是天才，甚至在音乐上的才华比方若绮和黎华更高。但他缺少他们身上的决心，那么就很难讲他最后会走多远。
之后，他们聊了一会儿关于五辑的想法。方若绮是个对流行风向有着超高敏感度的艺人。就像当年她在《追逐太阳》和《小甜甜》之间选择了后者。这是她的天赋。俩人聊得很愉快。临近结束的时候，迟浩说：“对了，有个事儿要和你商量一下。”
方若绮正低头看歌本。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你说。”
“黎华刚刚来找我，说想邀请你在艺能天王大赏上和他合作一段。”
“黎华？！”这个名字入耳，方若绮翻页的手僵在空中，后半截话就听不仔细了，“他回来了？！”
她的关注点竟然不是合作。迟浩不禁笑道：“是啊，他现在应该在休息室。可以找他聊聊。”黎华走之前让他帮忙通知方若绮过去一趟。迟浩想，哪怕他不提，方若绮也会去的。
他这样“善解人意”，反倒把方若绮唬住了。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飞快地想借口。
“怎么了？”迟浩实诚地撵人，“不过去？”
“没。”方若绮脸上一红，胡乱说，“这不是聊五辑呢么。”
“聊完了。你过去吧。”
“……”
你可以不用这么直接的。方若绮腹诽。话说到这份儿上，她不去就有鬼了。当然，她也确实恨不能插翅飞过去了。她将歌本收好，“勉为其难”地起身：“那行吧，我过去一趟。”
她的动作比言语诚实。看着她纤细的身影灵巧地闪出门，像一只出笼的雀鸟，迟浩低下头，手指在琴键上弹出一串音符。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黎华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紧闭的门上端正地挂着他的名牌。好久不见了。过去几个月，方若绮攒了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那些快乐的、愤怒的、委屈的小事，像贴在墙上的便签纸，每一张都是精挑细选的分享。
心跳得有些快了。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房门响动，带起一阵风，将一张张便签纸吹了起来。
黎华正一个人站在窗前打电话。高大的身影沉浸在阳光里，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月亮反射着太阳光，温柔而皎洁。
好久不见，白月光先生。
方若绮走进房间轻轻关上门，黎华转过身。四目相对的刹那让她有些恍惚。是，又好像不是。他瘦了黑了好多，脸色也不太好，可那双漂亮的眼睛总是清澈明亮的。见到方若绮，他挂了电话，然后便靠着窗台笑着瞧她走近。
他真漂亮。方若绮一步步地想，她喜欢这张脸。这样始于颜值忠于人品的崇拜，即便是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哪怕它终会变得苍老爬满皱纹，也不会减少对她的吸引力。
他们的目光痴缠了好一阵，似乎在补偿这几个月的分别。先开口的是方若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一大早，连家都没回。”黎华伸手将她拉近了些，解释道，“本想忙完了告诉你一声，但迟浩说他联系你了，我就想索性直接见面吧。”
方若绮伸手捏捏他的脸：“瘦了好多。”
“还黑了。”黎华说。
“耳洞也没了。”
黎华笑道：“炮火连天的，戴什么耳环呢？”
方若绮也笑起来。她将手在耳边比了一下：“刚刚在忙？”
“是金皓薰。”黎华说，“某人凶神恶煞的，他只好来找我了。”
“我哪有。”方若绮反驳，“好吧，确实有不爽。他和你解释说不知情？”
“是啊。”黎华说。
“你信？”
“你难道不信？”黎华惊讶。
方若绮撇撇嘴：“小金子这人看着老实，肚子里全是心眼儿。”
黎华笑道：“有心眼儿还不好。难道你放心把钱交给一个傻子？”
“烦死了你。”方若绮轻轻锤了他一拳。
黎华说：“金皓薰要是有运作金像奖的能力，也不至于连个c位都谈不下来了。”
他指的是刚刚结束的选秀综艺，林芬芬最终没能c位出道。这种选秀节目看似粉丝花钱投票，实际上不过是资本的游戏。谁出道排第几都是交易。
方若绮诧异：“以为你老老实实地在山里拍戏，没想到连这都知道。”
黎华揶揄：“你以为呢？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还不是快把娱乐圈都翻过来了。”
“你知道啦。”方若绮心虚。
黎华说：“全剧组都在讨论，想不知道都难。”
方若绮讨好般嘻嘻一笑：“你不高兴了吗？”
黎华奇怪：“我干什么不高兴？”他抬手在方若绮的鼻子上轻轻一刮，“你真是，狡猾狡猾的。”
这个动作分外亲昵。虽然两个人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但此时，却因为这样一个动作而红了脸。黎华叹了口气，仿佛卸下很重的担子将方若绮拉进怀里：“让我抱一会儿。”他们都没提硬币的事。有些东西说得太清楚就无趣了。
“你怎么这么累？”和他工作过不止一次，方若绮总以为他没有极限。
“这部戏快把我掏空了。”黎华疲惫地说，“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
方若绮沉默，只将拥着他的双臂紧了紧。或许对于一些人来说，演员不过是为了延长偶像保质期的一种手段，但对于黎华，那是他的心血。她心疼极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
“我看看。”她说着就去拉黎华的裤脚。
黎华赶忙按住她的手：“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疤。”
他越这样掩饰，方若绮越要看。黎华拗不过她，只好坐到沙发上伸手将裤子挽起来露出半截小腿。他的皮肤白皙，虽然红肿已经消去，但留下的或深或浅的褐色疤痕却触目惊心地爬满了几乎整个小腿。
黎华见她一言不发，连忙解释说：“过个一年半载就看不出来了。”
说得越轻松，问题越严重。方若绮长叹一口气。她想说，拍戏而已干嘛要拼命成这样。但又觉得这话说了也没用。从敬业这点来说，她反倒能理解他事必躬亲的心情。她动了动嘴唇，最终只说：“过两天去医院好好看看。”
黎华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伸腿把挽起的裤脚踢下去，点了点头。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方若绮任由他拉着，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黎华显然是困极了。仰着头靠着沙发上闭着眼睛。就在方若绮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问：“你和范晓爱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关系很好吗？”
他说到之前，方若绮不禁想起她们还没有走红时的事，一转眼天翻地覆。“是啊，当年关系很好的。”她自语着。
黎华说：“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后来分道扬镳很平常。只是最终反目成仇还蛮可惜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吧。”方若绮说。
“因为她嫉妒你？”
方若绮笑了：“我有什么值得人嫉妒的？”
“被人嫉妒的那个总是不自知。”黎华睁开眼睛，里面尽是聪慧，“民不患贫患不均。有了比较就有了失衡有了嫉妒。而嫉妒会让人变得丑陋。”
方若绮想了想她和范晓爱的恩怨，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或许当年也是我做事不够稳妥吧。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想着再重修旧好。她把我当仇人，我也不会再当她是朋友。”
黎华说：“其实年末这场闹剧没有必要。”
方若绮毫不后悔地回答：“我受够了一直妥协。”
“可是除了一身脏，你什么都没得到。”黎华一针见血。
方若绮抿抿嘴，神色颇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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